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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250:热血,厚土

  250 250:热血,厚土 (第2/2页)
  
  李毓祯说道:“死者由朝廷抚恤,伤者转入仁爱医堂,免费医治。火灾损失的财产由京兆府详加统计,该怎么补偿,拟出个章程。”
  
  裴昶慎重说道:“殿下仁心是好事。但此事需有定性,才有国家抚恤支付的理由。否则之后民间发生的公害性事件,都得是国家偿付。只要有前例,后面就得因循。必须考虑妥当。”
  
  “裴相说的是。”李毓祯说道,“孤以为,昨日上午的事件当定为‘忠义’,具体说法怎么更周全,还请相公们斟酌。”
  
  众宰执略一思忖,心中就有了腹案。
  
  太子说的“忠义”,这是可以操作的:纵火点除了市场等公家建筑外,被纵火的民宅内都有为太子苏醒祈愿的,他们中也有家人去了祈愿广场,可以将被纵火和死伤的百姓定性为“赴忠义遇难”,如此朝廷抚恤就是名正言顺了。
  
  “此事可行。”
  
  众宰执都无异议,细节则不在殿上议。
  
  李毓祯又说第三桩:“还有南部湾义难的百姓,其忠义热血诚可嘉,孤思量,在钦州建一座忠义祠,义难百姓奉入祠中,享国家祭祀。还有相关的抚恤,嘉奖,请政事堂细议。”
  
  忠义祠?
  
  众宰执目光都一凝。
  
  文官贤良有忠贤祠!
  
  武官英烈有忠烈祠!
  
  太子这是想再设一个忠义祠,为平民百姓设一个国家祭祠?
  
  四位世家宰执微微皱眉,朝中文武为了死后进两祠争得头破血流还进不去,现在居然出个平民百姓能进去的忠义祠,文武官员还不闹翻天?敢情他们兢兢业业还比不上几个平头百姓有荣耀?
  
  裴昶说道:“帝国设忠贤祠和忠烈祠,是褒奖大忠大德大贤大勇,给文武树立最高荣耀,因规格高,条款严,难进,而显贵,若是平民也可进同等祭祠,恐损仕官之心,也会质疑国家祭祠的高贵。”
  
  魏重润反驳道:“此言非也。民间多忠血义士,论忠勇之心,他们何言不高贵?国家祭祀之尊贵,不在于身份地位,祭祀的是人心之质。高贵的,是一腔忠勇义烈的热血。”
  
  “魏相说的在理。”李毓祯声音沉肃,神情肃然。
  
  “南部湾十数万众不认识孤,孤于他们,只是一个‘帝国未来储君’的符号,但只为了这一个符号,他们不畏艰难,不惧伤亡,甚至对孤生还的可能已经绝望,只是为了让帝国未来的储君不葬于深海之下,没有任何人停下,也没有任何人叫苦。这种忠勇热血何以会存在?——因为他们热切的爱着,大唐这个帝国。”
  
  李毓祯目光看着宰执们,“忠义祠不是为了祭祀哪个百姓,而是祭祀这种热血真情,唯有这种热血存在,大唐才可以披荆斩棘,踏浪前进,也才可能浩浩千年万世。这是一种精神,唯精神在,帝国才可以挺立。”
  
  魏重润揖礼说道:“殿下之言英明。义血不冷,精神长存。大唐帝国,三亿四千万众,唯平民百姓,才是承载帝国的厚土。厚土坚固,才能承着帝国向前。兴建忠义祠,便是树立旗帜,凝固民心。”
  
  崔希真沉吟一阵,缓缓道:“殿下想的远。”目光又看向左右宰执,“兴建忠义祠,有可为之处。”裴昶眼眸一深,想到天启,神情沉吟。另三位相公也在沉思,一时没有说话。
  
  裴昶见不能决,说道:“殿下,此事牵涉较大,某等回政事堂思虑后再呈议。”
  
  李毓祯允了。又问:“诸相可还有议?若无,便退了。”
  
  众相公揖礼告退,李毓祯又开口,“魏相公留下。”
  
  裴昶崔希真五人退身出殿,在廊上互相望了眼,心里感叹一声,魏重润这尚书令怕要做到头了。五人无话,一道出了延英门。
  
  延英殿内,李毓祯道:“昨日上午,帝国各地,处处纵火,无辜百姓,死伤有千。魏相不觉得悲悯?——郑良均、张坦夫告诉你了吧?兴平会就是这样兴大唐,保大唐万世太平?此等不顾百姓者,保的又是谁的太平?如此兴平会,可是与魏相同道?”
  
  魏重润惊震。
  
  郑执中、张夷直二相的确请他加入兴平会,但他向来与郑、张二相政见不合,思想上也很有分歧,虽然心惊“天启计划”可能对大唐造成的恶果,却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郑执中、张夷直,成为同盟者。
  
  魏重润当然不知道兴平会的计划,若知他们刺杀圣人、长安纵火,必会愤然阻止,如今听太子之言,竟是除了长安,全国都有纵火?!
  
  魏重润眼中惊震,愤懑,悲戚,虽然他不知情,也未站位郑执中、张夷直一方,此时面对李毓祯的凛冽目光,仍然有种难以言对感。
  
  他沉默了一会,声音沉郁,悲痛,“臣未参与此事,也不知有此等……丧心病狂之举。”
  
  他抬起眉眼,神情悲悯怆然,直视李毓祯道:“殿下子也知小民无辜。他们地位低下,力量弱小,拼尽力气挣扎,也只是想求个活着。可世道残酷,下位者往往成为上位者斗争的牺牲,活着两字,又是何等的艰难。殿下心志恢弘,目标远大,才量高绝,又有胸襟,必然能让大唐浩浩,成为千古帝王,臣只恳请殿下,体恤苍生不易,小民活命艰难,勿使他们成为蝼蚁,成千上万死于不可测的未来。”
  
  他说完,除下自己的官帽,搁在前方,深深叩头下去。
  
  李毓祯垂敛目光,薄凉声音道:“魏相这是不信,光明的未来?”
  
  魏重润俯首道:“臣不知是否光明,只知道,若有大难,必有千万人死去。”而最无抗难能力的,就是下面的普通百姓。明知不可为,魏重润还是尽自己最后的力量谏言,“大唐不天启,依然是大唐;一旦天启,大唐未必是大唐。恳请太上皇、圣人、殿下三思。”
  
  李毓祯起身下坐榻,将官帽拾起,戴回魏重润头上。
  
  “孤既发下宏愿,必然泽惠苍生。”
  
  魏重润垂眼,“何为泽惠?”
  
  上位者以为的泽惠,和苍生想要的泽惠,会是一致?魏重润表示怀疑。
  
  李毓祯注目他,缓缓说一句,“魏公有句说得对,苍生是厚土。苍生当厚,才可承载。”
  
  魏重润凝目,厚,在他心中,民生富足丰厚,衣食疾病无忧,有能力抵御风险,这才叫厚。
  
  太子说的是什么厚,厚实?厚德?敦厚?
  
  李毓祯没有再解释,还没有做的事,她不屑口头说说。
  
  她回到坐榻,神情慨叹,“魏公心怀黎庶,是位好相公。只可惜,站的高度不同,所见不能及远。心不同,路就会行得迟疑。”
  
  她需要的宰执,是戮力同心,果决前行。
  
  魏重润心中已有准备,端正叩了一个头,诚挚恳切,“臣无论身在何处,都衷心祈盼,大唐浩浩,苍生太平!”
  
  行出延英门时,天空中飘起了雨丝。
  
  内侍追上他,递上一双木屐、一把油纸伞,道:“殿下说,请魏相公走好。”
  
  走好……路要看着,才能走好。
  
  这是让他看着?多看少做,就不会行差踏错,省得走到对立面。太子是委婉的表达保全之意。
  
  魏重润心叹,接过伞,官靴套上木屐,揖礼向延英殿一拜,“臣谢恩。”缓步从容而去。
  
  ……
  
  李毓祯回到紫宸殿,去到东暖阁,和太上皇商议如何安置魏重润。
  
  再好的宰相,不能与他们目标一致,也不能留在相位上掣肘。尚书令这个位置太重要,必须安置同一阵营的人。
  
  太上皇打开紫檀柜内的钢铸密柜,取出一份赭黄章本,里面列着长长的名单。
  
  “宰执人选,应在内中考虑。”
  
  李毓祯接过章本,翻开后,就以神识阅览。
  
  这是太上皇和皇帝确定的阵营名单。
  
  朱字,是支持天启计划的阵营;黑字,是反对阵营。
  
  后面还有蓝字名单,这是中立阵营的官员和家族:可以用,但不可委以重任。其中志毅有抱负的,挑了出来单列,这些人可以看一看。
  
  李毓祯看了一遍,对尚书令的人选有了忖度,给太上皇说后,太上皇微笑点头。
  
  “不过,这段时间,还得魏相公任着。”她刚醒来,就免去一位德望隆重的宰相,名声也不好听;再者,公利疾预卫生案刚推,也需要魏重润这位尚书令压着。
  
  至于郑执中、张夷直……
  
  这两位她可不会有什么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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