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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206:野心

  206 206:野心 (第1/2页)
  
  胡汝邻愣了一下, 随即点头,“沈至元道师,岂止一个医者。”
  
  他觉得领会了秦国公主的意思。
  
  这样的大才,又怎么仅仅只是一个医者呢。
  
  前代大医家、西晋太医令皇甫谧说:“大医活人, 小医治病。”
  
  大医者,不是治一病,而是活万人。
  
  如医圣张仲景, 著《伤寒杂病论》,成为万方之祖,活万千伤寒病人,此为大医。如道门道君抱朴子葛先生, 著《肘后救卒方》, 成为急救之祖,惠及当世后世无数急患,此为大医。如华佗, 创外科术、麻醉法, 辟医道分支,成为外科之祖,此为大医。如皇甫谧, 著《针灸甲乙经》,使玄奥难解的针经成为万千普通医者都可学的针灸, 此为大医……
  
  胡汝邻心中如潮的想道:如果沈至元提案的医疗体制真的能够建成, 必惠泽今世及后世千万万百姓。
  
  ——能活无数人, 何以不是“大医”?
  
  他郑重道:“沈至元此论发人所未发, 道人所未道,不是高深医术,也不是解决疑难杂症,却是着力古之大医者所言:上医之道治未病。圣高武皇帝言:治天下之道,上者为预,中者为治,下者为堵。
  
  “下官以为,沈至元的这份提案,即有高宗皇帝‘预则上’的精义在内……”
  
  他说起来滔滔不绝,条理分明,论述清晰,显然来之前已在心中打过无数腹案,就是为了说服秦国公主重视、采纳这份提案。
  
  李毓祯神色轻淡听着,却不时嗯一声,让他说下去。
  
  忽地天边一记沉雷,“轰隆!”一声,恰在胡汝邻结语之后,就像是为他的陈词落了一个重重的“!”号。
  
  李毓祯笑了一笑,抬眉往窗外看了一看。
  
  那记沉雷是从北边天际响起。
  
  “要下雨了。”胡汝邻也看了一眼,觉得这道雷来得有些喜气,呵呵道,“广州这地气,热得跟蒸笼似的,人、畜都受不住。下场雷阵雨好,至少驱一下暑气。”他来时就一通汗,这会坐在置冰的屋里才缓过来。心想:好雨知时节,沈至元这个提案,正是知时节而下的好雨——若非逢着今年这流行极广的霍乱瘟灾,他还真不敢说支持。
  
  耗费太巨了啊!
  
  胡汝邻想到这里,也不觉打鼓。
  
  李毓祯微微点头,“这雨来得合时。”
  
  这话也带着意味。
  
  她说话间,眸中有光采闪动,但因为眼神太深,又有令人不可捉摸的莫测之意,在胡汝邻生出期待又有几分忐忑时,她合上札子,说道:“好!”
  
  那双薄冰质的眸子光采大盛,仿佛冰上阳光反照,让人禁不住光芒霎眼。
  
  胡汝邻霎了一下眼。
  
  却不是为了秦国公主这一刻的容光之盛,而是那一个“好!”
  
  他心头咚咚跳起来。
  
  “的确是好。”秦国公主道,“如你所赞:发人所未发!不只是开创医事,还是论治之道,得圣高武真意。如此沈至元,只是一个医者,可惜了。”
  
  胡汝邻拱手衷心道:“殿下睿知,明鉴。”
  
  可惜不能推荐沈清猗去太医署。
  
  兰陵萧氏的世子夫人能去太医署?
  
  他心里有着遗憾。
  
  这么个“大医”人才,怎么就嫁人了呢!
  
  嫁的还是梁国公世子,想请旨征辟都没法。
  
  唉,怎么就嫁人了呢……这样的大才,怎么能嫁人呢,唉!
  
  胡汝邻心里一声叹一声。
  
  李毓祯思索后已做了决断,“你下去写个条陈出来。广州逢此灾事,百废待兴,恰好建事。你与岭南东道医官总局、广州医官局一同商榷,按沈至元的提案,先拣着在广州可以施行的,拟个章程方案出来,提交广州刺史。”
  
  “噗”一声,胡汝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双老眼蹭蹭发亮,乐得胡子都要飞起来,立即行礼应声领命,因为高兴之极还笑呵呵拍马,“殿下睿知天锡,如日月升照,明见深远,如高山之极,英锐果决,如……”
  
  “行了。”李毓祯止住他,“留着好话去拍虞丛桂,说不准给你们多几万贯预算。”
  
  胡汝邻咯笑一声,长揖拜礼后,乐滋滋去了。
  
  他出到廊上时,天边又是一声沉雷。哎呀,赶紧下雨吧,好雨知时节!胡汝邻高兴的想。
  
  晋王从屏风那边跳过来,按捺不住道:“阿祯,沈至元写了什么,让你这么赞?还得了圣高武真意?”
  
  “叔祖以后就知道了。”李毓祯语气轻快,薄唇边似有笑意。细看那笑意却是一丝勾悬唇边,悠悠荡荡的,晋王背上一凉,忽然觉得——怎么像阿祯算计人的样子?
  
  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悬下银钱,系着钓钩,等着鱼儿咬钩?那怎么可能,肯定是“哧”声果断刺入鱼腹,钩上来!
  
  晋王背上飕飕起了阵凉风,对沈清猗默默道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轰隆”又一声,雷声愈发响亮。跟着又几声隆隆滚滚,便有一阵阵风袭来,吹得院中油桐叶飒飒作响,门口悬垂的细竹帘子也轻微颤动。
  
  “雨来了。”李毓祯起身走到长窗边。
  
  以屋内三人的耳力,当然能听见刺史府北面数里外已有大雨瓢泼落地。她笑着对晋王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其实夏雨比春雨好,力道千钧。沈至元就上了这么一本论疏。”
  
  晋王眨了下眼:……没懂。
  
  天空几道闪电扯过,两道焦雷炸响在头顶,未几,暴雨落地,院中瞬间成倾盆之地。李毓祯看了一会,忽然叫进关夏,吩咐她,“立刻准备,我们去白云山。只你一人随行,其他人不必。”
  
  关夏应喏,下去备马。
  
  晋王惊讶道:“阿祯,你要去见三元宫?那也不用急呀。至少等这雨过了。雷阵雨下不长。”
  
  李毓祯唇边又悬一丝笑,“就是要趁大雨去。顶风冒雨,多见诚意?”
  
  诚意?晋王狐疑瞅着她:你耍什么诡计?
  
  李毓祯眼眸危险的眯起。
  
  晋王立即,“啊,哈哈,阿祯你当然有诚意了。”捻着胡须不想了。
  
  反正阿祯总有目的。
  
  他只负责她安全就对了。
  
  ……
  
  骤雨在北城下得大,铺天盖地如盆倾覆,雷声轰隆,时不时一道咵喇闪电,将云层照得彻亮。南城的雨小一些,却也连珠般滚落,打得坚硬的毡顶帐篷上噼啪有声。四处都是“下雨了!”的痛快声,终于下雨了!工地上府兵、保甲和工役张开双臂,任凭雨水冲刷自己,有的索性脱了衣衫,只穿一条膝裤,趁着豪雨冲凉,大呼小叫“老天真开脸!”“龙王给咱们冲凉了!”……
  
  便有人眼尖,瞅见四骑人马冒着暴雨前行。
  
  大雨中看不清人影,却无端端给人一种从容舒缓的感觉,仿佛不是顶着雷电冒着暴雨,而是在轻风细雨的春日里踏青……啊这感觉真奇怪。
  
  那四骑正是李毓祯一行。
  
  四人出了刺史府,便一路往北,出了内城通安门,就是扩建了两次的北外城。白云山在东北方向,抬眼望去,连绵山峰隐在那雨气中,云遮雾罩,仿佛隐于繁华不沾红尘的缥缈之地。
  
  不沾红尘?
  
  李毓祯唇角一抹轻薄的笑,那薄凉的眸子似乎透过云山上幻变的云朵,看到了山中那颗跃动的心。
  
  藏锋,犀利。
  
  就如她的字。
  
  ……
  
  三元宫就在白云山上。
  
  白云山不高,峰顶最高二百来丈,但山体宽阔,十几座山峰连绵起伏,林木茂盛如森,地动没能撼动这座山,连带山下的民居也多半完好。山下一带春江水,从山南而过,宽阔的江畔有弯美丽的月亮湾,湾里红花绿树隐碧瓦,一座哨楼高顶从树中挑出。
  
  那就是有名的“一江春水院”,博陵崔氏的家主、郯国公崔延陵修建的避暑别院,如今这位在瘟疫爆发后“累病”的岭南东道布政使正在这座别院中养病。
  
  李毓祯心里头嗤笑一声:养病……
  
  崔延陵必定在地动前就得了齐王的消息——齐王截了地震的通报,却不会截了他外祖父的命。
  
  但崔延陵身为岭南东道的最高长官,岂敢在广州爆发瘟疫锁城后离城?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官位也不要博陵崔氏的名声了。于是,便有“劳累过度旧疾复发”,到江边别院休养了,既避地动之险,也以甲姓家主、岭东道最高长官的“病倒”打击城内民心,让广州更加混乱。
  
  但之后广州并未如齐王谋划的“地动伤亡大,人心颓败,恐惧,混乱”,当然崔延陵也就无法按照计划中的“带着重病奋然而起,带领广州官民抗灾,收揽德望和人心”,宋继登和虞廷芳迅速稳住了局面,这位布政使就只能继续“养病”了——否则地动过后就康复这真的是重病?不然就是硬撑着重病出来抢功?不管哪种猜测,崔延陵的脸皮都得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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