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119：大道，疾林 (第2/2页)
　　
　　安叶禧恼火瞪她：什么叫占你便宜？敢情我这般美貌还是占你便宜了？
　　
　　萧琰忍不住笑，又说道：“以后你得改回原名了。”
　　
　　安叶禧哼一声，“我才不改。以后这就是我的名了。兵役帖只定户不定人，家中定了人上报时才填名，我填的是五弟的名。因为他交际少，外面知道他的人不多。”说着得意笑，“父亲为了不露馅，只能让五弟改名了，哈！”脸颊笑出两个深深的酒涡来。
　　
　　“我觉得你原名挺好听的，野娜。”萧琰笑着道，安野娜，觉得这名似乎安叶禧的性子。
　　
　　安叶禧哼一声，提笔在纸上写了两字：野那。
　　
　　“咦，是这个野那呀。”
　　
　　“野那，粟特语是‘最喜爱的人’。”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我阿娘是最美貌的，所以我父亲给我取了这个名，表示最喜爱的女儿。”
　　
　　若是最喜爱的女儿，又怎会视她如货物？
　　
　　所谓的“最喜爱”，不过是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待价而沽的价更高罢了。
　　
　　若不是她习武的资质还可以，又有安家护卫统领教她枪法，也不可能说服三哥让她顶替，也不可能凭着实力在军中保护自己。
　　
　　“我觉得，野那可能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名。”萧琰安慰她道，“在你母亲心里，你就是她最喜爱的。”
　　
　　“是……这样吗？”安叶禧努力回忆，这是父亲取的还是母亲取的？好像父亲抱她时叫“野那”，母亲抱她时也哼哼笑说“我的小野那”……那到底是谁取的？她眼神懵然。
　　
　　“别想了，在你母亲心里，你就是野那。至于名是谁取的，这不重要。”
　　
　　“副营你说的对。”安叶禧绿眸闪闪，“我还没取字，就叫野那吧。及冠了，我就取这个字。”
　　
　　萧琰觉得，幸好不是野娜。
　　
　　……
　　
　　河西唐军在颂青唐古拉山的北山口休整了七八日，终于传来了军报：西讨行营中路东路唐军大捷！
　　
　　萧琰升为副营将后，可以在更大的权限范围内获知军事信息，这次的大捷她就得到了中军大帐通传的详细军报。
　　
　　——西讨行营中路东路二军攻占纳加军镇，歼灭吐蕃军十六万余，俘虏战斗兵员及后勤部民七万余，获牛羊之数四十余万头。
　　
　　这当然不是一战的成果，而是整个纳加战役的战果。
　　
　　萧琰想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这就是兵法中的“风火山林”，心中对晋阳公主生出几分佩服，不止是晋阳公主的战术运用得当，更因为从这个战术中看出这位公主的行事风格——能疾如风，这是“锐进”；也能徐如林，这是“稳得住”。
　　
　　人们说年轻人，总是说热血，而担心过于冲动。之前晋阳公主率军跃进千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吐蕃数地，直入腹地，让人赞一句“其疾如风，侵掠如火，动如雷震”，果真：年轻锐进！
　　
　　——这样的战果放在这位“以战淬道，越杀越强”的公主身上，似乎不会令人太惊讶，也让朝中质疑她统兵能力的人默默咽下一口血。
　　
　　但是也让另外一些人担忧这位公主太过锐进了：急进而败。
　　
　　而纳加战役的大胜，让这些暗中担忧的人都松了口气：这位公主并不只是“锐进”，而且相当“稳得住”。
　　
　　——锐进者可以成事，而稳重者才可让人信赖。
　　
　　萧琰在军札中记下了这一句。
　　
　　……
　　
　　纳加战役，晋阳公主用的战术是“攻城打援”。
　　
　　这是从兵法中的围城打援而来。
　　
　　但唐军不是包围纳加军镇城堡，吐蕃援军的多数也是驻于旷野，不是据城而守，双方展开的是野战，当然就不是“围城”了。
　　
　　但战术的精髓是相通的。
　　
　　这在兵书上不是多奇妙的战术，可以说挺寻常，只要学兵法的人都知道，但无论什么战术，只有用到合适的地方，才是最好的战术。
　　
　　战术是为战略服务，好的战术是要完成战略，如果于战略无关，战役就算胜利，于大局也可能是失败。
　　
　　晋阳公主的战术即是在战略的高度上确定。
　　
　　她制定“攻城打援”战术的目的，就是要歼灭吐蕃军队的有生力量，而不是快速的攻城掠地。
　　
　　如果吐蕃赞普赤德松赞还在世，纵观目前这个局势：吐蕃争权内乱，僧门和钵教大打出手，青唐地域已失——绝对不会愚蠢的向纳加军镇派出援军，而是会收缩兵力，趁唐军还未打到逻些，果断迁都至象同高原，依靠西部地域的广袤和地利，与唐军形成东西对峙，休养生息后未必不能收复东土。
　　
　　但吐蕃英明的赞普赤德松赞已逝，如今的逻些王廷没有一个战略家，能站在一个战略高度冷静的分析这场战争。
　　
　　……
　　
　　“吐蕃现在的将领只有两种：一种是有两分脑子的勇将，一种是没脑子的勇将。”晋阳公主直接将吐蕃将领归类。
　　
　　“勇将”嘛……
　　
　　众唐将都微笑。
　　
　　吐蕃近三百年来，称得上智将的也就两位：一是尚仁赞；二是赤德松赞。
　　
　　——尚仁赞是谁？
　　
　　就是那位一百多年前让大唐名将薛守礼兵败嘎木黎的吐蕃统帅；
　　
　　——赤德松赞是谁？
　　
　　吐蕃最后一位雄主，政治上有权谋，军事上有谋略，西征休密、拉达喀，南征天竺，可谓战无不胜，在求婚大唐公主前，与唐军在剑南道、西宁道干了几仗，成功阻止了唐军的“征蕃之略”，论智谋兵略，尚仁赞也不及。
　　
　　晋阳公主说道：“即使尚仁赞复生，赤德松赞再世，也挽救不了纳加的败局。”
　　
　　她说话的神态漫不经心，语调也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薄淡，仿佛纳加没有二十四万敌军，只是一群挥手可灭的牦牛。
　　
　　帅帐里的将军们一个个坐得笔直，没有人因为这位公主殿下的漫不经心而变得散漫。
　　
　　之前，这位公主就是以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调下达了“疾如风”的战术，带着大军千里奔袭，侵掠如火，动如雷震，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打到了这里，谁还认为她“漫不经心”呢？
　　
　　“当年嘎木黎大败，平阳郡公薛帅不是败在战上，也不是败在兵略上，而是败在将士的高原反应上，也败在后军将军郭封带着辎重擅自出战上。吐蕃智将尚仁赞，是以二十万大军的优势兵力，因我军的这两个失利因素，才打败了平阳郡公的五万唐军。真要论军略兵谋，尚仁赞岂能与打下高勾丽、开辟安东都护府的平阳郡公相比？
　　
　　“再说赤德松赞，政谋和军略的确出色，但真正称强的，并不是他的军略——大唐名将济济，岂有不及这位赞普的？赤德松赞最强的，是他在吐蕃的威望，能让上下齐心，共抗大唐，钵教和吐蕃僧门虽然有争斗，但在这位赞普统御下，还是能够一致对外。兵者，首要讲人和，赤德松赞在位时，吐蕃就有人和之要素。
　　
　　“仁宗之后大唐攻蕃的几战，皆因禁军高原病太严重，丧失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而西宁、剑南两军兵力不足，面临吐蕃人聚集的几十万军队据守关隘，无法突破这很合理，并不是吐蕃军队很强。吐蕃人作战确实英勇，还够蛮横，但论军队战斗力，还是大唐军队最强。
　　
　　“归总而论，吐蕃人以前能阻挡我军，就是占了三个要素：一，气候；二，人和；三，地利。
　　
　　“现在形势不同了——第一，赤德松赞薨后，吐蕃经历了内讧之变。先是格桑达玛和丹增多吉争夺赞普之位，权贵大臣和军队分裂为两派。之后丹增多吉被刺杀，丹巴、俄松两个王子争位，权贵大臣又一次分裂。再至格桑达玛从青唐南下，两军交战，死伤近十万，对吐蕃兵力是一大削弱；第二，钵教和僧门彻底闹翻，不能再联手对外。吐蕃人已经失去兵战的首要因素：人和。其二，高原气候于我军已不成问题。其三，地利，还能阻挡诸军的前进？”
　　
　　答案很铿锵：不能。
　　
　　而唐军要做的，不仅仅胜利，而是利用纳加打援，多吃进吐蕃军队。
　　
　　晋阳公主又在这个战术中加入了迷惑战。
　　
　　第一，进军纳加之前，就放出唐军高原反应严重的消息，让已经赶到纳加的吐蕃援军主帅都认为可以一战，为了稳妥起见，必定上书逻些请求再派兵员；
　　
　　第二，在攻打纳加的过程中，始终把持战斗的节奏，一方面唐军的攻势紧迫，让纳加的四位吐蕃主帅感到形势严峻危急；另一方面又不会到逼死人的地步，每每出现“功亏一篑”的退兵，让四位吐蕃主帅觉得只要兵力够就能翻盘。
　　
　　这种认知传达到逻些王廷，紧急征召的援军就一拨拨的派过来。
　　
　　因为是从各地的千户、万户领征军，抵达纳加的时间就有先后，这就更方便了唐军的“打援”，一支支援军进入了纳加这个“不归之地”，再也回不到他们的领地去。
　　
　　……
　　
　　六月十一，唐军攻占纳加。
　　
　　从攻打纳加之初，到攻下纳加军镇，唐军一共用了二十四天，与之前的“疾如风、侵掠如火”相比，攻下纳加称得上龟速了。
　　
　　但就是这个龟速战役，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歼灭吐蕃军队共计十六万余，俘虏战斗兵员和后勤部民七万余。
　　
　　也就是说，吐蕃人在纳加一战中，共损失了二十万战斗兵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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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吐蕃主帅：摔！出场连个正面都不给，名儿都不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