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04(大修) (第2/2页)
此时,无数御林军、宫人把草地堵得水泄不通,神情惊惶地议论着什么。一些胆小的侍女不知看见什么了,吓得面如菜色,跌跌撞撞地挤出人群,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陆鸢鸢来到人群最前方,定睛一看,只见空地上放着一张木头做的简易担架,粘稠的血染红了麻布。在那上面,窝着一团看不出人样的血肉。从残余的衣衫来看,死者生前应是一名御林军。只是如今,他全身皮肤已被剥去,赤条条的鲜红色肌肉暴露在空气里,微微抽搐。撑满血丝的眼球在眼眶里转动,森白的牙齿外露。夏季山里蚊虫多,短短半天,就有不少飞蝇在尸身上爬动了。
铛儿惊恐地退了一步:“啊!”
血腥味太浓了,陆鸢鸢蹙眉,用袖子捂住鼻子,倒没有太失态。
经妖怪手的尸骸,往往死状都惨不忍睹。第一回看见这种场景的人,作呕真的太正常了。
不过,她上辈子在蜀山待了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见多了这些东西,对恐怖事物的阈值都被刷高了。第一眼冲击带来的不适很快消退,陆鸢鸢眼珠微转,开始观察起细节来。
妖怪食人,十之八九是为满足食欲,与动物捕猎一个道理。
可这次作祟的妖怪,却只剥走了这个人的皮肤,显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才杀人的。
为什么它只剥人皮?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声大叫:“都让开!国师驾到!”
人群纷纷避让开来。陆鸢鸢好奇地转头望去,看到一行御林军簇拥着一名紫衣道人行来。这名道人满头鹤发,整齐地以玉冠束起。广袖飘飘,略显瘦小,臂弯里携一雪白麈尾,腰间垂挂一把剑,一串铜钱,一个葫芦状的七彩宝器,倒是挺符合一般人对修士的想象。
可惜,从武器和着装,都看不出师承什么宗派。
魁梧威严的御林军在他面前,都情不自禁地弯下了腰,露出敬畏虔诚的神色。
铛儿发现陆鸢鸢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国师,以为她怕了,便小声安慰:“公主,听说国师可厉害了,手握三大仙家法器,不管多厉害的妖怪都能镇住。”
陆鸢鸢轻轻地“嗯”了声。
一个宫人小声说:“要是我们也有仙人的护身符就好了。”
旁边的宫人白了他一眼:“就算给你,你也用不着啊。你没听说过么?修仙界的法器必须由金丹修士使用才能发挥威力。在凡人手里,再厉害的仙器也只是废铜烂铁罢了。”
“我、我就是说说嘛!”
……
自从死了人,围猎的轻松氛围一去不复返。
下午,天空的雨云渐渐密了,一片阴沉沉的青灰色。琅琊山刮起大风,草木摇晃。几声闷雷向,雨点就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从琅琊山列队驱车回王城,须半日时间。按照往年围猎的惯例,众人今晚本该在扎营地歇息,第二天才回去。如今出了妖祸,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想待在山里,总觉得临时搭起的竹墙不安全。更不敢现在动身回去,毕竟这个时辰才出发的话,后半程都得在黑夜里前行,更危险。
于是,众人决定移步到附近的行宫,再由国师坐镇一晚,待天亮后才启程回王城。
乌金西坠。天边最后一缕阳光即将沉入地平线之际,一行人总算抵达了行宫。
雍国这座避暑行宫,修筑在琅琊山下。黑瓦红墙,气魄雄伟,还有挖了一圈护城河,固若金汤。下马车时,大雨已经演变成电闪雷鸣的大暴雨。青石路上,涟漪一圈圈扩散。宫人们打着伞、汲着水,将贵人们送入内室,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丹青油纸伞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陆鸢鸢与这次同行的几个公主、皇子的待遇一样,房间被安排在守卫森严的西院。
虽然皇帝和他的家眷一年来不了几趟,但这座行宫一直有宫人守着,定期打扫。陆鸢鸢走入房间,这间屋子倒是十分宽敞素雅,桌椅柜床齐全,纱幔飘飘,香炉里已熏上香了。
美中不足的是,关门时,门栓却有些松动,无法锁紧房门。两名扫洒宫人闻讯前来,连声告罪:“请公主赎罪!奴婢马上为公主准备另一个房间,请公主稍等半个时辰。”
陆鸢鸢觉得有些麻烦,隔着飘洒的雨丝,看到花园对面有一个没点灯的房间,指了指那里,问:“那个房间呢?有人在用吗?”
两个宫人对视一眼,说:“回公主,那个房间堆放了不少杂书,环境不够这边宽敞。”
陆鸢鸢笑了笑:“无所谓,反正就休息一个晚上,我就换去那个房间吧。”
两名宫人行了个礼,便去做准备了。
陆鸢鸢肩膀淋了雨,用布巾拭去水珠,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在这个房间里收拾好自己,才让铛儿提了盏宫灯,一起走向对面的房间。
来到走廊转角处,隔着雨声,陆鸢鸢听到小房间里传出方才那两名宫人的低语声,停下步子。
“你拿错了吧,这是宫中香,不能拿这种香料给公主用的。”
“什么?”
“你呀,真是糊涂。虽然燕国公主和太子殿下已订婚三年,年底便要成婚了,可现在的她还不是正式的太子妃。你给公主用宫中香来熏衣服和被褥,让掌事嬷嬷发现了,肯定要挨罚了。”
“对哦!还好春杏姐姐你提醒我,那我们快去领些新的香料吧……”
两个宫人没发现走廊上的陆鸢鸢,捧着木盒走了。陆鸢鸢摇摇头,接过铛儿手中那盏玻璃宫灯,说:“铛儿,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去休息吧,顺便去告诉刚才的侍女,说我的房间不必熏香。”
打发走了铛儿,陆鸢鸢独自步入房间,环顾一周。
果然如那两个宫人所说,这个房间的布局很特别,面积虽小,但布置得颇为风雅。高高的木书柜将空间一分为二,柜中放了许多古朴的书籍,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书墨味道。
陆鸢鸢插上门闩,目光在书架上扫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揉揉后颈,来到床边。
从下午到现在,陆鸢鸢都没见到越鸿和越歧。为了保命,只好秉承着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的原则,目前的生命值是25/100,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但还是很容易疲惫。
看时辰也不早了,她脱去外衣和鞋袜,放松地窝在床上,以雨声伴眠,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烛心嘶嘶燃烧。
青铜漏壶滴答、滴答。夜深了,屋外的人声、脚步声渐渐消失。唯剩风雨,越来越大。
半梦半醒间,陆鸢鸢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从书柜后方传来。似乎是那扇朝向花园的木窗被狂风吹开后,大力撞上墙壁的声音。
原来她进屋这么久,这个房间的窗户一直没关紧吗?
陆鸢鸢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从被窝里爬起,下床踢上鞋子,慢吞吞地绕过书柜去关窗。
书柜后方并无宫灯照明,颇为昏暗。陆鸢鸢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不止软绵绵,这东西似乎还长满了毛,软软地搔过她未着罗袜的脚背。
陆鸢鸢一怔,低头。
被她重重碾了一脚的,是一条雪白的……湿淋淋的狐尾。
陆鸢鸢目光凝固。
顺着狐尾伸出来的地方一路望去,她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僵硬,血液从脚底开始结冰,手指发颤。
她看到一件眼熟的、流转着暗青梵文的白色道袍。
蜀山剑派的宗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