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戏·去三藩市挖金子 (第2/2页)
“——我骂它,五丈的身板却连一棵树都爬不上来,什么大魔!不就是个陷在泥潭里的妖怪么!”
凯文笑呵呵的说:“这头恶魔一定是怕你,被你骂走了?”
“也不是。”文不才抿着嘴,眼神有异:“确实来了两队官兵,要来找人。”
“这兔狲听见兵马敲响开道铜锣,马上跑得飞快,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野地里拽出一条沟壑,消失不见了。”
凯文:“哦”
“事情就是这样。”文不才恶狠狠的骂道:“这些官兵找的是垣县两个失踪的衙役。说是被水匪害了——我看是胡说八道,都是瞎扯淡。”
“我见了令牌,才抱着书生从树上下来,又跟着他们回了破庙。这十来号人把我俩绑起来,书生依然没有醒。”
“我就喊,明明是我遭了难!我不是贼!我没有过错呀!”
“领头的衙役没多说什么,听几个县城里见识广的老兵讲,要剁了我的脑袋,就当我是水匪,回去好交差。我身边的书生长得白净,胡子也打理过,似乎不像强盗,如果他身上没有买命钱,也要剁掉脑袋。”
“这时候我怒极,于是挣开绳索,去夺刀杀人。”
说到此处,文不才红着眼睛,神态十分吓人。
凯文神父感叹道:“神会惩罚他们的。”
“什么狗屁神仙!这破庙里的菩萨就没显过灵!”文不才骂道:“我一刀刀砍杀过去,跑得慢的被我砍死了,跑得快的刚要上马,我就捡起石头丢过去,打在马儿的眼睛上,这些胆小的马驹散开,有撞在树上把主人摔死的,也有朝我冲过来的,最后一个往十六里铺的方向跑,但是我知道这条路怎么走,抄了近道,跳到马背上砍碎了这畜牲的天灵盖。”
凯文神父立刻不讲话了。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想要不要杀了书生灭口。”文不才满脸难色,凯文神父的烟盒也空了。
在这个空档,老神父的女儿一直在旁听,她听得懂粤语,也听得懂闽南话,吓得不敢作声,她原本把文不才的故事当笑话听,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是真的呢?
于是小女儿往蒸汽船的货仓跑,又给父亲拿来新的烟盒。
文不才有烟抽,似乎也没那么狂躁了。
“我下不了这个手,书生他没错呀。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这小子也是我好不容易从妖魔手里救出来的,也是我从恶棍人渣的刀下救回来的。”
“于是我又给他熬药,到了午时他才醒过来,看见破庙里的满地尸体,几乎要吓疯了。”
“我和他说完来龙去脉,他依然不敢相信,可是这文人镇静下来,与我这么讲——”
“——恩公,无论如何是缘分一场,愚弟有此一劫也是命中定数。”
“今天下大势,朝廷腐败,兵不如匪,全因一个[贪]字。兔狲都敢假借饕餮凶兽的威名四处作恶吃人。”
“今日过后,你我再也没有自由身,这十七条人命是怎样都逃不脱,洗不掉的罪过。”
“滨州府说我们是水匪,那我们就只能当水匪了。”
凯文神父小心翼翼的问:“后来呢?”
“后来那书生和我说。”文不才皱着眉头满脸嫌弃:“他说昨日夜里,梦见天妈,天嫂、天兄、天妹和皇上帝,皇上帝还赐给他宝剑和印玺。差遣他下凡斩妖除魔拨乱反正——奉天之命作主救人。”
“我只觉这书生是染了风邪神智不清,他要与我商议造反大事,我就是一个货郎呀!”
“不容我多想,就把这犯了癔症的小胡子打晕,我就赶紧跑了!”
凯文神父若有所思,猜测道——
“——文,你这故事实在离奇,任谁都不会相信,那个年轻人应该也不信,他怕你心一狠,也把他给杀了吧?所以才会和你洋洋洒洒讲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倒是不无可能!”文不才一直在抽烟,要用尼古丁来唤醒记忆:“这小子说我疯了,我也说他疯了,我又说这些被我砍死的官兵疯了,最后都疯掉了罢。”
过了一会,文不才终于不用抽烟了,他倚着护栏,看着远方的雷暴,终于意识到这趟旅途并不简单,也不知道前往亚美利的水路有多么凶险。
“凯文大伯,我现在是个新生儿,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回去只能做水匪,杀乡亲劫父老,这种事情我干不出来,我的良心还在。”
“求神父给我起个道号?法号?”
“啊”凯文听过法号和道号的意思,文不才大抵是要他帮忙另外起个名字,好在大洋彼岸的商户,在唐人街能混口饭吃,“那就叫你文森特。”
文不才:“成。”
风雨渐渐凶猛,文不才和凯文都躲到了甲板下边的船舱。
这个时候,文不才又问起未来的生计。
“我要去哪里呢?干什么?”
凯文神父知道文不才有本事,打算引荐给商会做翻译。
“黑鹰族长向美国政府投降了,那么最后一片印第安人的领土,也要归美利坚所有,它要变成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首先得有链接所有城市的交通道路——我先带你去华盛顿,然后再回三藩市,你就帮忙引渡五邑的年轻劳工来干活。”
文不才没有多想,天真幼稚的问:“干什么活?”
凯文神父比着十字,做最坏的事情,念最善的经,要请求上帝原谅。
“挖金子。”
于此同时,在另一艘蒸汽船上。
在前往门罗堡途中,华盛顿的港口,乔治·约书亚刚刚参加完会议。
他气宇轩扬年轻有为,和同僚来到首都接见杰克森总统,与查尔斯·伯德·金这位艺术家搭上了关系。
在一家胡子美容店里,约书亚和查尔斯相谈甚欢。
“印第安人投降了,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应道:“我知道这件事,早上我还在为黑鹰部族的族长绘制画像,是总统要求的。”
两位修理胡须的美容师来到英雄身边,为乔治·约书亚整理仪容。
乔治·约书亚接着说:“嘿,这些俘虏简直是恶魔的化身,他们长得好丑呀!世界上怎么会诞生这种怪物的?”
“嘿嘿.”查尔斯跟着笑道:“这一路往东边来,黑鹰和滚雷(黑鹰族长的儿子),还有尼雅帕普和沃博基希尔科(印第安的其他族长)都要游街示众。”
“战士们都累坏了,这些土著签完了投降协议,来到我面前时还挺开心的。”
乔治·约书亚感到奇怪:“哦?”
查尔斯解释道:“东海岸的人们都觉得主动投降的印第安人值得被同情,他们阻止了更加惨烈的战争,是英雄,把这些俘虏当战利品,当成小宠物看待,可是要我说呀,要是在底特律,这些狗杂种就应该被剥皮拆骨做成标本。”
乔治:“他们很开心?”
查尔斯:“对,第一次来到文明社会嘛!我给他们画肖像,似乎这些脑子不太聪明的土著还没意识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乔治:“哦”
“一个伟大的国家即将崛起!土地是财富之源!接下来的时代属于工业,属于电,属于铁路,属于先进的文明社会!”查尔斯激动的挺起身子,又被美容师给按了回去。
他整理好情绪,与约书亚说:“总而言之,哈哈哈哈哈!乔治·约书亚!你得做好准备了哦!”
乔治·约书亚说:“我与杰克森总统提议,要修建一条横贯美洲大陆的铁道,是不是很大胆?”
查尔斯:“谁来干这个事呢?”
乔治·约书亚:“要斯坦福这位富豪来站台,用一颗金灿灿的钉子敲响开工铃!我们说三藩市有黄金!只要把铁路往西边修!人人都能变成富豪!”
查尔斯:“好主意!”
乔治·约书亚:“把澳大利亚的罪犯都抓来,去亚洲捞奴隶来,让有色贱种去修铁路,总会有办法的。这条铁路会变成美国的血管,它会把华盛顿的心跳传到每一片土地上。”
查尔斯:“北方的工厂主希望看见它,南方的庄园主就不一定了。”
乔治低声问:“你觉得未来会打仗吗?”
“烈火才能炼出真金,约书亚先生,我给你安排一场约会吧!西点军校里人才辈出,我们先别去想未来的事了!搞一场联谊,你好不容易才回到纽约州,和年轻人呆在一起才有蓬勃的生命力呀。”
“想要修铁路,你得有钱,有权,有人脉。”
“我认识不少人,这个小子很合适。”
一张照片送去乔治·约书亚手中。
那便是杰克·马丁·李恩菲尔德的黑白相片。
查尔斯作介绍——
“——这是伦敦一位造枪勋爵的孩子,他有意来美洲求新的财路,他的爵位不能世袭,穷得只剩钱了,你这种老美国,一定能和他碰出点火花。”
紧接着是另一张名片。
“这是往东亚洋运商路的一个神父,在华人群体中颇有威望,是仁爱隐修会的代表,你要找翻译,介绍劳工来三藩市挖金子,找他准没错。如果你要黑人当奴工,去堪萨斯吧,那地方我不熟。”
“新铁路可以试运营一段时间,州府各地的市民们,还有议员们,企业家们尝到甜头,一定会大力推行的。”
说到此处,查尔斯先生拍了拍乔治·约书亚的手,神态暧昧。
“只是接下来的十几年,会不会打仗,就不好说了,不好说咯。”
“这本来是一件美事,领土扩张,土著投降,一切都好起来了。”
“可是这条铁路能不能唤醒美利坚呢?能不能超越英吉利法兰西?能不能让欧洲倒在我们的胯下?”
“贪婪,最重要的是贪婪,贪婪会毁灭这一切,贪婪会成就这一切。”
乔治·约书亚深表感激:“查尔斯先生,您如此器重我,要我为您做什么呢?”
查尔斯贴在乔治耳畔小声说。
“今晚到我房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