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第四二一章 有意思 (第2/2页)
“为何说修道不是修力?”人的本性就向往强者,没有人不想自己成为强者,一说修行很多人想的就是拥有力量变强。
萧琰说道:“我们知道,只有强健的母亲才能生出强健的孩子。大地是万物之母,越强健、越有灵气,孕育出的人族才越强健、有灵气。远古的时候,大地灵气成雾,孕育出的人族是最强的,也是体质和天赋最强的一代。而洪荒之后,大地灵气衰减,人族的血统也在衰退,很多天赋退化甚至完全消失,听力、视力、嗅觉、力量、反应,等等,都在退化。远古的人族,不说巫族,普通人族奔跑速度能赛过我们的马车,单手之力可以举起我们的耕牛,如今我们人族体质、力量已经退化,只能自诩智慧胜过万物了。但不止体质和寿元,事实上,人族的智力比之远古也在退化。”
萧桥前面听得还在微微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眉头就一挑。他一直认为现在的人最聪明。
萧琰很理解他的骄傲,唐人总是能骄傲的将以前的朝代各个方面都比成渣,认为当今当世最强。
但人族的退化是事实,不是今古的现在与以前相比,而是今古与远古比。
萧琰说智力:“就平均而言,远古的普通人族比现在的人聪明、灵活。虽然智力不等同于智慧,有智不一定有慧根,慧根是心性,是觉悟,这很少人才能有。但智力高的民族,学习思考创造都比别的民族强,可以创造文明,超越文明。希腊人被罗马人的武力打败,罗马人又被欧罗顿人的武力打败,但我们认为希腊人比罗马人聪明,罗马人比欧罗顿人聪明。”
萧桥点头赞同,大唐的读书人谁没读过世界史呢?希腊人创造了璀璨的希腊文明,是北大西洲文明之源;罗马人继承希腊文明,但没能创造出超越希腊文明的罗马文明;欧罗顿人更不行了,被大唐史书评为“野蛮摧毁罗马”,欧罗顿人没有文明,整个帝国的文明就是罗马文明的摘取切割和教会文明的全面占领,被大唐士子嘲讽为无脑的巨傀儡。
他听萧琰继续说道:“不说智慧,假若人族的智力整体提升,至少,学习力会更强,更有思考力,更能创造。虽然人是智还是愚,还有知识和教育的因素,但智力不高的人,要教百遍才懂;智力高的人,一点就透,而且能举一反三。远古人族文明的辉煌,不仅仅是修行文明的辉煌,音乐建筑文化艺术,这些都是普通人族创造。
“那时的普通人族,在力之道之外,提出了‘美之道’,而这种对‘美’的向往,铭刻在人族的血统中,即使经历人族的大破灭,仍然顽强的遗传下来,在我们的血统中流淌。
“力之道,是人族从丛林天地继承的规则,是目睹神族的强大而镌刻的规则;但美之道,是人族有别于万物,自己创造出来的道——而这,就是我们的祖先,远古的普通人族所创。今世的德之道,即是继美之道而来。因为德行,就是美好。”
萧桥神情动容。如果说他对远古人族的印象,只是巫的强大力量,和对大地的毁灭,那么现在,他对远古人族真正有了“祖先”的认同感。
萧琰说道:“咱们今人常说道:人杰地灵。地灵,才育人杰。山清水秀的人一代代下来,和穷山恶水的人一代代下来,哪个更聪明?”所以远古人族比今世的人智力高,那不是偶然:是有大地的灵气孕育,加上人族的努力修行,一代代进化才成就。
——大地给予人族的,不仅仅是生存。修行给予人族的,不仅仅是力量。
萧桥抬手在马鬃上捋了一下,抚着马颈,凝目前方,明朗又沉静的眼里是更加深入的反思,惕厉。心里思索道:我之前所想入了极端。此乃朝夕焦虑所致,有极端力量悬于头顶,如锥倒悬,不知何时落下,让人心中悚惕,遂有过激之想。
如果说远古那些大巫们是恃自身的力量任意妄为,我之前的想法那就是恃科技的力量任意妄为。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恃力而为。他越想越是戒惧,背上不由沁出微汗。目光由反省,惕厉,又渐渐转为明朗,比之前的更加清明。
萧桥一夹马腹,策马转入外区另一条直道,向东而行,先反省了自己,然后唉一声说道:“如果晶石降下来,不说降成大米价,降成电池价也好啊,清净能量的问题解决了,技术进步的阻碍也就消去一半了。”
说到底,萧桥忧患的根源是云端的极端武力,为了制衡云端,才会生出不计代价的迅猛发展人间技术的想法。但若延滞技术的清净能量问题解决,那么人间技道的发展就不再有阻碍。
萧琰抬眸看着大唐的方向,说道:“会有这一天。”
她说:“我们比远古强。”
神色宁静,自信。
因为有你,有我,有很多这样的修行者。
***
大雨哗哗而落,打在傀儡身上啪啪响,水田中也砸出一个个漩涡。一行行插好的“秧苗”被风吹得倒伏水面,因为苗根不能插得太深,有的苗已被大风刮得拔起来飘伏在水面上。不过,这本来就是试种看成果,真正插秧时节也不是这样大风大雨天。
李毓祯踏着木屐漫步,绕着水田走了一圈,时而看看天空,时而看看傀儡,时而又凝眸沉思。
李太虚的那份气象大汇在她识海里流转,虽然她没有展开看完,但神识早已经阅完记下,没有遗漏。这就是修行的好处,否则她肯定怠政。
回转到田垅这边,她想起之前没有说完的话题,又和李太虚说道:
“偃道有这个优势,就只需要悟性,无须修行的根骨资质,省了修炼天地元气这一关,培养偃者就相对容易。”
当然这个容易只是相对阵道符道而言,否则偃道早就大行于世了。
悟性,不是读读书的悟性,跟佛道的禅说的“慧根”有相通之意。试想佛道开宗以来,开悟入禅的禅师能有多少?
偃术是远古普通人族的大智慧者创下,历经大破灭后零落,传下来的只是残片。加上又非巫族道统,当年立下道门传道统的广成子等大巫也没想到要收录偃道简籍,以致比道统还更零落。
直到大唐高宗皇帝时,才重视偃术,将流落四方的偃道传人集中起来,成立帝国偃部,群策群力研究偃道,发展两百多年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如今偃部有偃师、偃正、偃工共二百余人,手下带着的偃生也有二百余,是时候成立一个偃道学院了。”
李毓祯看着傀儡说道,“有了学校,就能广招天下学生。有了数以千计的学生,就有上千的学徒,普通傀儡就能量造。”
李太虚顺着储君的目光望去,心忖,这“普通”傀儡应该说的就是“无脑”的傀儡,不以脑核自驱,而是晶石驱动,做偃符串设定的、机关操纵的简单动作。
果然,便听李毓祯有些薄凉的声音说道:“像插秧这种,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都应该让机器让傀儡去做。人力,不是浪费在这些上面。人要做人该做的事。”
人该做的事……
太虚公心里默默忖着,哪些是人该做的事?
将农户从田地里解脱出来——更真实一点的说法,是逼出来——进入工场,成为机器生产的工户,这是“人该做的事”?
太虚公觉得,不是。复杂的、需要知识和时间培训的工种不提,但流水线上,那种日复一日、简单重复的动作也不是“人该做的事”,只是换了个地头。
当然如果从帝国发展来讲,工商业才能强国富国,种地种出亩产万斤来也富不了国,减少耕作劳力、农转工这是必然的道路。
但殿下说的一定不是这个。
李太虚觉得,李毓祯才不会去管帝国工业农业什么的,这位储君必定想的是——那是宰相要做的事。
这位首先是修行者的储君,心里思考的,必定是与“人”有关的。那些治国治政之类的事,在她心里,都属于“事”。
联想到大气候的变迁,太虚公眉毛抬了抬,看了看天空,长长、缓缓的吐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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