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245:祈望生,星河动 (第1/2页)
长安, 齐王府。
齐王仍然中毒昏迷未醒。
但体内毒素已经被沈清猗辨识完全,与太医令及三位太医合议后,一起下了方子,再配合针灸, 已经有效遏制毒素蔓延;不过,要彻底祛除毒素,还需时日。
沈清猗说:毒来如山倒, 毒去如抽丝。若用猛药,恐伤本元。
齐王世子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对她的立场也抱持猜疑,毕竟这是齐王府派出刺客刺杀过的对象。
那位刺客迄今杳无音讯, 如果还没有执行行动, 不会不回信息,必定是刺杀失败,人死了或者被活捉了, 若是后者, 有没有泄露什么?——虽然那位刺客不知道给出刺杀命令的是齐王府,但有没有泄露出其他什么?父王说这类专业刺客也是死士,刺杀失败不会让自己留下活口, 但李景略思考问题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即使只有一分可能, 让道门猜测是齐王府动手, 李景略也不会轻忽。
——沈清猗的话他只敢信三分。
他私下又问太医令。
皇甫安存的说法跟沈清猗一致, 说解毒跟治病一样, 越是重病,越要缓治;否则,用了急药,就如猛火摧病体,病去了,根基也损了。以后想要养回来,可就难了。
李景略又去了两分疑心,但太医令是太上皇的人,他也不能完全信任。
他又悄然去了月田别院,见到了从秦岭回来的肃王。两日后,肃王派人回讯,说药方解毒无误。李景略思忖,药材出自齐王府的药库,煎药是他的亲信亲力亲为,不会是药汤出问题。唯一的可能是,沈至元在用针时做了手脚。
对太医令和三位太医李景略都生了怀疑:他们没有查出父亲的脉相有问题,或许是真的查不出,抑或,这就是太上皇的意思——让父亲没有性命之忧但要昏迷到太子册礼之后,四位太医就是配合沈至元行事。
李景略又递信给月田别院。
当日深夜,肃王带着一位白发医者悄然过来,一起查了齐王的脉相和身体,没有发现异状,又抽了齐王半管血液;次日,肃王派人回讯说——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这就是大问题。
说明沈至元的手段太高明,连郑王肃王那边的大国手都查不出来。
肃王说,可以让齐王醒过来。
李景略不敢冒险,父亲中毒就是他们的计划,让他如何相信对方说用药不会有损父亲根基?……当初吴王叔都被能肃王弃了,李景略心里冷嗤。事关父亲身体,他不能不慎重;这方面,他宁可相信太上皇,至少,父亲是太上皇的亲子。
再者……父亲昏迷,也未必就是坏事了。
……
随着太子制诏颁布,长安各大学校都组织了祈愿仪式;长安各坊都设置了祈愿广场,并在每个坊曲选拔德高望重的祈愿使,宣传组织坊内士庶百姓为太子祈祝;公利疾预卫生站也在各个坊大张旗鼓的开建,说这个制度就是秦国公主提上政事堂的;长安的祈愿活动一天比一天火热;从各地情报网反馈回来的情报,也是说民间祈愿活动形成了浪潮。
李景略还沉得住气,齐王谋主司马德师却稳不住了,过来见世子,说起当前形势,颇为忧虑。
“……如今的形势,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司马德师从果碟里叉出一块桃脯放到案几上。
“第一堆柴火,就是军队。军中比别处更崇尚武力,崇尚军功、武勋。秦国公主十九岁晋洞真境宗师,是公认的至强者;又统军打了吐蕃灭国之战,之后在军中的威望无俩,不夸张的说,超过了老圣人——太上皇并不以军略见长,只能说中规中矩,让军中服膺的是会用人。端看此次立储就知道,军中没有反对的声音。最期望储君醒来的,也是军队最炽烈、最坚定。”
司马德师叹气。
“世子,你想,大唐军中将帅,最期待什么样的帝王?”
李景略默然。
是圣高武那样的帝王。
——精通军略,不会对前线战事瞎指挥;又充分信任将领,给予将在外的自主权;即使功高也不会盖主,受到猜忌;又有开拓疆土的野心和魄力,军队不愁没有仗打,没有功立。
司马德师说,圣高武时代是名将辈出的时代,将星璀璨如星河,如果将军功章平铺能堆满整个丹凤门广场,是大唐军队最引以为傲的时代,也是大唐的将军们最向往的“黄金时代”。军中将帅,哪个不渴望立下更大的武勋,名耀青史?
枢密阁为何戮力支持秦国公主,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圣高武的一些特质。——李景略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司马德师说的是事实,父王努力了这么多年,却一直入不了枢密阁的眼。
司马德师叹道,不要说上面的将军,就是下面普通的士兵,哪个不想立功?
军中比文官仕途上升快,就是因为有仗打,有功勋,这也是普通百姓的子弟最快捷的上升通道。
各军将领只要在军中大力宣扬,太子就是下一个圣高武,大唐百万军队都会成为祈盼太子醒来的念力洪炉,熊熊燃烧。
李景略微微垂眼,声音平静,“先生说的是。军队,向来是思想最容易统一的地方,比官员和民间都纯粹、热烈。现在就成了人间念力柴火的最炽烈一堆。”
“世子明见。”
司马德师叹气,又从茶点碟中叉出一块松饼放到案几上。
“第二堆柴,就是市井小民和乡里百姓。说太子是紫微星下凡,没有几个不信的。若不然,道观寺庙的香火也不会这么兴盛。再加上,还扯上了功德福运,涉及到自己的福气,人心是虔诚得很。”司马德师对人性说得透。
在这场舆论战中,道、佛二教插这一脚,实在让人头痛。
下面的百姓就信这个,除非否定这种说法。但怎么否定?说道观寺庙的大德、高僧在胡扯?信男善女能喷你一脸。
司马德师苦笑叹道:“小民百姓少智识,易被惑,偏偏人口却是最多的,数以亿计。这是最巨量的柴火。”
他又叉出一块点心,“第三堆柴火,是士人。这些人比国民百姓受过更多教育,家境也更好,他们不愿意帝国动乱,期望新太子苏醒,让皇位平稳过渡。从现实利益角度,士人阶层期望新太子醒来的也是多数。”
他叹道:“世子,如今的形势,对齐王殿下很不利呀。”
立储后这段时日,司马德师每日都会去长安城各坊转悠,还去了京畿的乡下,耳闻不如眼见——人心的向背让他很是不安。
最糟糕的是,齐王还昏迷着。
正是关键时期,没有了主心骨,齐王这一系的人心都是涣散的。
虽然,齐王世子聪达之明让人心服,镇定从容也令人心安,但世子终究不是齐王,在党系中不能替代齐王的作用,譬如,和郑相公、张相公这些朝中重臣的交往,以世子的身份就不够,有些事情不能商榷,要做什么事也陷于被动。
司马德师认为必须采取行动,不能这么“暂且静待”了。
——如果册礼后太子仍然昏迷,那就迎来了他们最大的机会;但若太子真的被亿万百姓的祈愿念力唤醒了,他们的路就是阴暗一片。
司马德师神色沉重,提醒道:“世子,不能让太子醒!”
……
书房内静寂。
李景略垂着眸子,俊秀面庞显得沉静又凝重。
他想起昨日,皇祖父召他入宫,东内苑花园中说的一番话。
回来后,他反复思量皇祖父的这些话。
要做出选择,很艰难。
他向来自负智计,更被父亲称赞,临危从容,遇事不乱,但是他的选择可能决定了齐王府的未来,李景略罕见的犹豫了。
他不能确定,自己在父亲昏迷时代他做出的选择,是不是父亲期望的。
然而李景略终究是聪智果决的人物,之前还有三分犹豫,此时在司马德师的目光下,三分犹豫也化作了决断。
他抬眸,沉缓说道:“司马先生,太子册礼前,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司马德师错愕。
“世子?”
他心中一急,又一顿,尽量沉下语气道:“世子,一旦储君册礼,若……真个醒来,大局可就落定了。之后再想扭转,千难万难。”
这必须得是“趁她病,要她命”。
李景略黑黝黝的眸子看着他,“要成为太子,那也得有命——先生这是确定,李四可以醒过来?”
司马德师被他黑沉的目光看得一滞,哑了一下,叹声道:“能不能醒,天知道。但祈愿、念力,这些事,谁能说的清楚。剑阁阁主,又是那样的人物。唉,不能不防万一啊。”
他顿了一顿,“圣人执意立储,惹得朝野沸沸扬扬,若册礼后太子不醒,这个结果怎么消解?民心如潮,亿万国民的失望、怀疑,溃下就是大潮,这怎么按平下去?——到时候,皇帝陛下恐怕只能……引咎退位了,才能平息民众的失望。这个后果,圣人立储时不会没考虑到,难道不为此忧惧?”
皇权谁不爱?司马德师很难相信,这是皇帝的父女情深超过了帝位。太上皇禅位那是圣寿将尽,不得已为之,如果能多活几年,难道就舍得将皇位让给儿子?……像简宗那种痴于造船的那是特例。
司马德师更倾向于,皇帝敢这么做,是有很大的把握,太子可以在册礼大典时醒过来。而皇帝有这样的把握,可能就与剑阁和传说中的那位“阁主”有关。
所以他们绝不能坐等静待,认为“太子不可能苏醒”。
李景略微微点头说道:“先生对形势分析精当。这些道理,也说的极是。如此形势,确实不利。更糟的是,因为父王昏迷,有些人、事,非我们,能为。”
他说到后面,眸光闪动盯着司马德师,内中别有意味。
司马德师瞳孔一缩。
他是齐王最为信任和倚重的谋主,齐王掌握的势力他都清楚,但也知道齐王必定还有秘密势力。世子这话是说,即使他是齐王世子,也无权调动这些人;没有这些人,就做不了某些事。
司马德师目光恢复平静,沉声说道:“世子,没有这些……人,虽然少了力量,却也不可坐视,形势恶化。此时为之,尚有机会。”
他递上一份硬封札本,“世子,这是某的想法。”
李景略起身接过,坐下翻开札本,仔细看着,眸子时而沉凝,时而闪烁流光。
司马德师的计策是直入核心,如今民间祈愿的形势无法阻止,那就无需将力量消耗在这上面,而是集蓄力量在各地设伏,选在册礼当天,在各地主要的祈愿地点掀起破坏行动,以惊慌扰乱民众的祈愿,心不静则不诚,这祈愿也就白费了。
李景略合上札本,又沉吟整理了一下,抬眸微笑说道:“先生的计策极好。不过,王府宜静不宜动。”
司马德师:“……世子。”
他眼神苦涩,心中涌起一阵无力,以前看齐王世子,不是这么不敢作为啊!
李景略说道:“先生勿急。”抬手按在札本上,拍了拍,话语意味深长,“我们不动,有人会动。”
他看着司马德师,眸子幽沉,又有两分诡秘。
司马德师微微眯眼,看了眼札本,又看了眼世子,缓缓吐出口气。
“世子的意思是……”
他以前一直怀疑,齐王的背后还有人。
司马德师伸出手掌,翻过来,掌背向上,目光看着齐王世子——背后的人?
李景略微微点头,又曲指在札本上叩了叩,“先生放心,我们想到的,有人会比我们想得更多。也有人比我们,更急。”
司马德师目中精光一闪。
李景略又半真半假说道:“昨日,皇祖父宣我进宫,严厉告诫了一番。父王虽然昏迷,但齐王府还是被宫中盯着。仁寿宫且不说,父王终究是太上皇亲子,还有几分亲情。怕只怕,紫宸殿正期望我们有什么动作——如果册礼失败,李四没有苏醒,咱们的动作,很可能就成了我那位圣人舅舅的把柄:将太子未醒的责任推到咱们齐王府头上。圣人要想不退位担责,总得找个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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