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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199:谶言与未来的皇储

  199 199:谶言与未来的皇储 (第2/2页)
  
  可天下的猪狗能杀得尽么?
  
  人心的贪欲不尽,就永远是杀一批,震慑一批。过个几年,又会冒出一批。
  
  晋王捻着须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涉及到政事,实在不是他的兴趣,也绝非他的擅长。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圣人还在哩,阿祯你也别太忧心。”晋王早就习惯了“麻烦事都丢给皇兄考虑”,便也这么劝解侄女。
  
  临川郡王很无言的看他一眼。
  
  圣人还能在位多久?
  
  晋王这脑子,真是让人糟心啊。
  
  李毓祯一笑,道:“帝国吏治还是清明的,若不清明,官场上下已是一片黑了。只是人心有贪欲,这样的事就会存在。虽有《官德律》、有刑法,官员还是有贪、还是能贪,前者是德行,后者是机制,两边都有问题。官员的操守,权力的监督,部门的监察,这些都是大文章,不着急,一个一个来。我时间长,耐得起。”
  
  临川郡王捋须笑起来,是呀,年轻,精力充沛,又有超过常人至少三倍的寿命,谁能耐得过你呢?
  
  “生命真好。”他望河一笑感叹,生命如河水,长流。
  
  “是充沛的生命真好。”晋王严肃纠正。枯朽般的生命有什么好的,不仅自己拖着不死,还要把人间也拖着腐朽。
  
  “哈哈哈!”临川郡王大笑起来,活力充沛的生命,这不正是他们追求武道的原因之一么?
  
  三人继续往前,没有河道官员陪同反而巡河更快,神识查看下,郾堤维护如何,堤下河道如何,一目了然。
  
  李毓祯让河道官员陪同,是察官员,见了、察了,也就不需要陪了。
  
  巡到南端尽头,正要下堤坝时,忽地一声鹤唳传来。
  
  李毓祯“咦”一声,停下步子。
  
  未几,便见一名玄衣武士奔掠而来,很快上了堤坝,行至李毓祯跟前,单膝跪地,双手结了一个特殊的手势行礼,“参见殿下。”从脖子上解下一枚“鹤”字令呈上去。
  
  他行的礼是控鹤卫的手势,令牌也是控鹤卫的令牌,背面刻了他的身份。
  
  李毓祯检视过令牌,递回给他,点点头,“起来罢。”
  
  那名控鹤卫起身,接过令牌戴好,从衣内取出一封软皮函递上,“奉施少令之命,传给殿下。”
  
  李毓祯检视封口无误,取出内中一纸白宣,展开一看,垂眉一忖,就“呵”的一笑。
  
  那声音让人直起寒栗。
  
  控鹤卫低了头,只觉得脊背上都起寒粒子。
  
  晋王和临川郡王对视一眼:又发生什么事了?
  
  这段时间又是瘟疫又是地动的,发生的事可真多。
  
  李毓祯薄淡声音道:“回禀圣人——我知道了。”
  
  “喏。”控鹤卫再结手势行礼,退身一丈,才转身腾掠离去。
  
  李毓祯将那张纸递给晋王,凉薄的声音带着调侃,“如今我可成了南北传唱的,‘肇祸,不吉’之人了。”
  
  “啊?”晋王接过纸条,目光一扫,再一思忖,脸顿时黑了。
  
  “这不瞎扯淡吗!谁造谣生事,拉出来砍了!”他瞪着个眼,唬着个脸,又呸一声,才将那张纸递给临川郡王。
  
  临川郡王一看,眉毛一掀。
  
  ……
  
  “辰星移,示不吉,灾祸警。木子阴,结果苦,民苦若黄连。”
  
  诸天星宿中辰星属阴,占卜时指女星,“辰星移”便指辰星有异,加上“示不吉,灾祸警”,就是说,有女不吉,天降灾祸示警了。
  
  那这个女,是谁呢?
  
  木子者,李也。
  
  李毓祯的“祯”从“示”部,字形为“示贞”,本义“吉祥”,而“示不吉”,即“不示以贞”,就是说:秦国公主李毓祯就是那个“不吉之女”,天降灾祸示警说,如果此女执政,大唐会结出苦果,民生也会苦如黄连。
  
  临川郡王嗤一声,“果然扯淡。”
  
  ……
  
  就在三天前,萧琰也这么嗤了一句,“扯淡!”
  
  她眉扬如刀,剔出锋利锐气。
  
  愚昧无知的人才会信这种乱扯的谣言!
  
  不过……这天下愚昧的人还真不少。
  
  全大唐读书的人有多少?虽说国民教育推行了一百五十年,大多数乡里都有小学,村里有村蒙,但乡村孩子上小学的不过十之二三,多数只是读完蒙学,识得《三字经》《千字文》,学会数字,一些粗浅的算术,只能是启蒙,不能叫读书人。到如今大唐的读书人有两千多万了吧?但三亿四千多万人口,这读书人还不到百分之六呢。绝大多数是没读过多少书的小民百姓,不懂得多少道理,只会人云亦云。而且,就算是读书人,也不是人人都明理,可能也还有很多觉得男人比女人强的人。
  
  齐王这一招,有些毒——明着是愚弄无知百姓,暗里是挑动了那些死抱着“男尊女卑,女人就该柔顺的依从男人,小意温柔,待在后院相夫教子”想法的人。
  
  明理的人当然会对这种谣言不屑一顾,认为是嘲讽他们的智商,但愚昧无知的人就容易人云亦云的看热闹瞎搅腾。虽然下面盲从的小民百姓生不起什么风浪,帝国的话语权也不会掌握在他们手中,但齐王的目的本就不是指望这些无知百姓,而是为将来谋逆成功构架一个“出师有名”的名声。还有那些抱着“女人就该在家里生孩子”的想法的人,也会成为齐王的隐性支持者,这种人可能还不少。
  
  大唐帝国的主流阶层是上流和中流,在这两个阶层里,男女享有同等的权利这是主流意识,但同等不是平等,实力才是让人平等的基础,无论男女,有实力才能居其上。这个实力,就包括出身和能力。
  
  于是就总有一些被实力女性压下去的男人,自认是“怀才不遇”,嫉妒女性获得的地位与权利,却不甘心承认自己才能不及;还有一些妄自尊大的男人,以贬低女人来掩盖自己实际上的弱小、自卑,他们从才能上争不过实力女性,就只能从“女人天生柔弱”这个方面来攻击,宣扬阳强阴柔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女人就该柔弱顺从,争权夺利就是不对。
  
  萧琰嗤一声,伪谶言能传得这么快、这么广,估计和这些除了说说酸话外,再无其他本事的男人嚼舌头不无关系。这种男人,哪个阶层都有。掀不起浪,却跟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惹人嫌,还流毒,却没法拍死,因为人心狭隘就是它们滋生的土壤。
  
  她摇了摇头,觉得齐王以前可能是个人物,有能力、魄力、实干这些可取之处,所以李毓祯还称他一声“齐王叔”,但现在,萧琰觉得齐王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还有这伪造的谶言,就是一个笑话。在大唐凡是受过国民教育读完小学出来的人,都知道天灾是自然现象,跟君王的德行扯不上关系,现在你将瘟疫和地动都跟秦国公主扯上,说她不吉,这是老天示警,有几个人会信?估计自觉有智商的读书人都会嗤笑一声“哪来的无知蠢货,现在还信什么天灾谶语”。
  
  萧琰就奇怪了,这个所谓的童谣谶言除了能搅动下流阶层的一些小民百姓和没实力又自大的男人外,齐王造这谣言有什么用?反而让皇族和世家看他笑话。
  
  齐王不是蠢人。
  
  不会做这种搬石头砸不了别人反而砸自己的事。
  
  这个谣言一定有别的用意,或者还隐藏了什么。
  
  萧琰觉得这是很大的疑点。
  
  又反复审读那童谣,从用字来看,齐王说“辰星移”,而不是“辰星惑”,前者是指女人中出了异动,即有堕祸者生,而不是指“女星惑乱天下”。若是后者,就是直指女主当政为祸了,大唐上下都会将齐王喷死——你说圣高武为祸?你说世宗宣圣为祸?你说昭宗仁宣之治为祸?可见齐王还没昏头,只是把矛头对准了李毓祯,挑动一些人,又不踩底线。
  
  “结果苦”这一句,是指李毓祯当政后?
  
  如果不是那个大疑点存在,这一句就是说李毓祯不吉为祸;但有了那个疑点存在,这三个字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义,指李毓祯当政后实施的治国之策,会让大唐结出苦果,造成国苦民苦。
  
  但问题就来了,齐王现在怎么知道以后李毓祯会采取什么政策,以致“祸国殃民”?毕竟李毓祯只要按照大唐现行的国策延续下去,就是在正确前进的道路上,只要李毓祯不是昏君暴君,就不可能出现“结苦果”。
  
  萧琰觉得脑袋打了结,越想疑惑越多。
  
  她在书房里踱了几圈,然后拍了下额头,仰起眼睛,清了下神。
  
  ——以李昭华的能力,加上有圣人支持,不管齐王的伪谶言隐藏着什么,目的是什么,都掀不起滔天巨浪。
  
  她搁下心去,又坐回书案后,接着看阿娘的信。
  
  然后给阿娘写回信,待安叶禧明日上午送出去。写完搁笔,又换了羊毫铺纸作画。
  
  她画的是结香。
  
  次日又画金钟花。
  
  这都是养伤期间慕容绝遣侍女送过来的,每五日就送一盆鲜花,养的都极精神,花开得很好,萧琰都将它摆到书房,每日冥想、练拳、读书后,就在书房里看花作画,或者是到廊上看花看鱼作画。
  
  次日又画院角的那丛垂丝海棠。
  
  但画了这么些日子,始终没有一幅能臻达她说的“传神”境界,统统作了废。安叶禧丢纸篓都心疼不已,说拿到坊间画肆都能卖个好价钱。
  
  萧琰一笑,说:“昔年顾常侍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他说:四肢的美与丑,本无关乎精妙处;画人传神写照,正在这点睛里。”又说自己:
  
  “画花虽栩栩逼真,得其形似,然未得其神妙。万物皆有神,不独人,草木亦有神髓。画中无神髓,再好看,也是贻笑方家。”
  
  阿娘就是方家,看过阿娘画的花,萧琰就觉得自己画的没法见人。
  
  安叶禧心里嘀咕,人家顾恺之是画圣,比较的标准要不要这么高?撩着白眼漫声,“郎君,你太苛求了。”
  
  萧琰一笑摇头,“精益求精,方为进取。不唯武道,世间诸道皆如此。”她不入神,如何能画出阿娘?
  
  安叶禧只能心疼的将画……埋了。她在榆树林里挖了个坑埋了,回来说不忍心火烧了,且埋泥下,来年化作春泥也护花,花开绝艳也风流。
  
  萧琰哦:榆钱花。
  
  安叶禧大恼,说她一点也没有情怀,一天都没给她好脸色。
  
  萧琰认真反省,觉得自己或许真是缺了些情怀,所以怎么画也是技精细而不达神意。安叶禧第二天又给她好脸色看了,说她是缺了桩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所以作不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画来。萧琰沉默了一会,诚恳建议她:少看些话本。
  
  虽然对安叶禧的话翻了白眼,萧琰也觉得自己需要培养一下情怀,于是她决定去:藏书楼。
  
  安叶禧对她培养情怀的方式表示:呵呵。
  
  ……
  
  早前萧琰的内伤骨伤就已经养好了,但神识受损却得慢慢调养。按计划,她历剑阵巷淬炼后,就该闭关,准备突破洞真境了;但如今神识受损,对晋阶显然不利。申王就叮嘱她,慢慢调养,等神识完全修复后,再着手突破事宜。
  
  但神识恢复的缓慢超过萧琰的预期。
  
  果然,神识受损就是最麻烦的,估计要恢复到她的巅峰状态,须得四、五个月之久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当然不是每时每刻都打坐,神识又不是冥想多了就能壮大,否则修苦禅的佛门高僧就是神识最强的了。除了冥想外,她还练淬体拳,喊山诀配合淬体拳本身就有淬炼神识的作用。而她发现,作画时的精、气、神凝聚,对神识修复竟然也有好处。所以每日专注作画,也是有养伤的意义。但作画陷入瓶颈后,萧琰就发现,自己再专注于画,对神识的修复效用都是寥寥了。
  
  这让萧琰思量,或许不是因为作画时的精、气、神凝聚对神识修复,而是自己作画的境界,前期的境界用完了,后期的境界凝滞不动,没有新的意,对自己入神无益,对神识的修复也就无益了。
  
  萧琰明白了这一点,才是她决定去藏书楼的原因。
  
  天院的藏书楼比起萧氏讲武堂的书籍又更浩瀚,青石砌成的书楼有六层,每层的面积都很广,比两个马球场还大,收藏有书籍几十万册,有的是修行功法,有的是与修行相关的解读、杂记,有的似和修行没有关系,但博览之下,日积月累,年深日久,或许就有触发之机,抑或与自己的修行感悟相融。这里的书籍就不能只称为道统了,而是称为藏:道藏、墨藏、佛藏。
  
  大部分天院的学子穷极一生,都读不尽这里的书。当然,也要分境界,如引气境只能入第一层,化元境是第二层,周天境是第三层,融合境在第四层,登极境在第五层,第六层就是洞真境。
  
  至于先天境?
  
  那就不是在这座藏书楼了,而是在众学子只闻其名不知其地的:云间阁。
  
  先天,即在人间之上的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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