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110:切进!切进! (第2/2页)
……
双方的战歌声在空中交错激荡,战马有些躁动的刨着蹄子,萧琰忽然腾身而起,单足立在一只马槊上,内力吐气开声,句句清晰激越:
“青唐万夫军已败!”
“青唐万夫长已死!”
“静南军骁骑军前锋报到!”
“静南军骁骑军主力随后就到!”
“干死这帮青唐人!”
这一声震荡三四里长空。
高坡上战斗的唐军和西面草原的唐军轻骑兵都士气大振。
干死这帮青唐人!
坚持战斗,胜利属于我们!
……
吐蕃阵营中也有稍微的躁动,主帅之下的一位万夫长和两名五千夫长也是听得懂唐语的,何况还带着舌人译话。
跟着吐蕃援军主帅的亲兵就驰马传令到几个将旗下。
“唐军是谣言,动摇我们军心!”
“论甲万夫长箭道如神不可能被唐人杀死!”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南溃这里的唐军,否则等北面唐军主力过来了,我们就要陷入两面受敌了。四个千夫营已经去援救,大家都定下心来,我们的主战场在这里!”
吐蕃援军主帅命亲兵传令时,心里嘲讽冷笑,论甲云丹你也有等人救的一天,心底深处倒有几分期盼那唐军说的是真的,论甲家势太强了,死一个强势儿子对他们这些部族都有好处。
……
“上马。”
一声令下,众骑兵利落上马。
萧琰回身望着众骑兵。
“青唐骑兵接近两万,我军骑兵不到四千,诸军,敢战乎?”
“战!战!战!”
第四团骁骑兵都嚯嚯叫起来,没有要迎击数倍敌人的害怕,反而因为敌人多战意更疯。
萧琰率领的一团二十五人也都是新兵中的精锐,之前听到战歌声已经激荡,又在骁骑兵的战意感染下也昂扬起来,大吼说:“战!战!战!”
萧琰的声音却很冷静沉稳,“我们只有一百八十骑,投入这个洪流战场只是小水花,更甚至连水花都不会冒一个就会淹没在万人大军里。我们这一个团要发挥作用,就必须如南梁军神陈武公陈庆之那样,和我大唐军神慕容燕公那样,整队骑兵入阵如庖丁解牛,从敌军战阵的骨缝隙切入,切断他们的连筋。”她的眼眸澄澈平静,在这激荡厮杀的战场外围给人一种宁静安稳的感觉,“我不是陈武公慕容燕公那样的军神,但是,既然敢带诸军前来,就是有抓住战机的信心。那么,现在,诸军可愿与我一道,做一回庖丁,去解青唐援军这只牛?”
解牛?
众骑兵先一愣,然后有人笑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回答:“走。”“去。”“干了!”“解牛!”……
萧琰一笑,硬弓在手,向西南一指,挟着内力一喝,“走!解牛去!”
众骑兵轰喏,“走!解牛去!”
……
高坡东端的指挥将旗下,麒武军的左军正将手握望远镜观望西面战场,便见到之前喝声报讯的“静南军骁骑军前锋”竟然向着骑兵交战的战场驰去,不由恼火说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胡闹,一个团的骑兵,进去搅腾什么。”
萧曈曹元度的兵真是些疯子!
左军监军看了一眼,沉厚声音说道:“他们敢去,就有他们的计量。我们的任务,是彻底消灭这边的吐蕃骑兵。”
左军正将也只是恼火一句,观望全局后就不理骑兵战场了,东面才是他们的战场,西边的骑兵战场那是吕将军指挥,骁骑军静南军怎么疯也不是他们理会的了。
……
萧琰弓端指向的是他们前方一里多外的战场,相对于整个骑兵战场来说这里是边缘。
吐蕃军以四个千夫营冲击唐军阻挡在这里的一个营骑兵。
萧琰驰马中拉弓,箭锋出其不意的偷袭,一箭贯穿吐蕃千夫长的侧颈,又一箭射落旁边的千夫长旗帜,周边的亲兵骇然,呜哩哇啦大叫。
驰进中萧琰又是两箭,射死一名十夫长、一名五十夫长,她眼利,远远的就能从甲衣头盔兵器分辨出军官等级。又两箭射落他们身边的旗帜。
她身后的众骑兵也先后射箭,射向冲过来的吐蕃骑兵。
他们这一团来势凶猛,箭箭不落空,将冲过来的吐蕃骑兵都射杀箭下,其汹汹之势一时让吐蕃骑兵不敢妄自冲过来。
萧琰率领众骑从空隙切进,时而挥陌刀横扫,时而射箭,杀死的都是吐蕃军官或武力出众的吐蕃骑兵。杀人之后又射旗帜,连落六旗帜。切进时从他们两边冲锋过去的吐蕃骑兵萧琰也不理会,这些牛没了牵鼻索是会回来的;即使不回来也不要紧,几百兵过去还不够给曹军主塞牙缝。
从唐军轻骑阵中冲锋出去的五百吐蕃骑兵因为没了指挥官也没了旗帜,冲出一里后都停了下来,按理他们应该继续向北救援己军,但军官没有了,后面也没人跟上,众蕃骑面面相觑,他们平时习惯了听从上官命令,也习惯了没有主见,这会不知道该不该往北去,但凭他们五百人能做什么……危急时人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吐蕃骑兵也不例外,互相望几眼之下,又都转身呼啦啦往回冲了。
这边的一个千夫营已经被萧琰的一团搅乱了,在他们穿插空隙的切割之下,随着军官死亡和指挥旗帜倒下,没有主见的吐蕃骑兵如同被赶的鸭子般往内蹿去,将相邻的一个千夫营也冲乱了。随着驰马回来的五百吐蕃骑兵没头没脑的加入,编制就更混乱了,不知道谁是哪个队的,该听谁指挥,因为他们的十夫长五十夫长这些队正都找不到了!
唐军轻骑营的营将察觉后就抓住了机会,西面高坡上指挥骑兵战场的中军正将吕直茂也看到了,按下短距离阵纹醒讯器,然后将旗打出旗语,令该营趁乱打凿穿之战,将这四千吐蕃军切成几个大段。
至于几十几十冲往北方去的吐蕃骑兵吕直茂没有理会,唐军轻骑营也没有理会,就这些吐蕃骑兵冲到北边救援也是给曹元度的骁骑军送菜。
……
战场高空上几只秃鹫盘旋,搜寻着下口的良机,在凶猛的鹫目俯瞰下,地面上的骑兵战场就如一个不太规则的大圆。
萧琰率领骑兵切出,又沿着大圆边线打,疾驰中羽箭咻咻不停,看见旗帜就射旗帜,看见吐蕃军官就射吐蕃军官,看见强悍的吐蕃兵就射那吐蕃兵,身后众骑兵没有那些挑拣,反正拣就近射。
一旦发现空隙,萧琰立即率骑兵切进去,一路沿空隙切进,射杀军官强手和旗帜,在吐蕃骑兵反应过来围拢时,又立即率众骑从空隙杀出去;然后又沿圆线打边;再切进;又切出。整个行动如流水,毫不停滞;又如庖丁解牛,切进都是骨隙,而不让刀受损。几个打边几进几出,众骑竟无一人损亡!
“哈哈!痛快!”
萧琰率骑打到高坡附近的圆线时,就令骑兵脱离战场驰入拒马内的大本营休息,中了箭的也要赶紧取箭疗伤,众骑兵一边上金创药裹伤一边喂马一边哈哈笑,眼睛望向萧琰时已经全然敬服。
原来这就是团主说的不待兔去解牛。
果真是庖丁解牛!
……
只休息了几分钟,萧琰命令受伤不能再战的二十七名骁骑兵留守大本营,遇到吐蕃散骑冲向拒马阵时,他们也要配合守营步军以弓箭拒敌,或者给医疗帐的军医当下手,总之不是白留的。
“走,解牛去!”
萧琰一挥手,率领众骁骑和一团二十五骑再次上马,如薄刃般切进战场去!
众骑豪迈大笑,“走,解牛去!”
……
切进!切进!我们的口号是切进!
高空中的秃鹫盘旋,地面的洪流战场上,似有一道细小的清流,又似一片薄锐的刀片,在洪流的大空隙中不断切进,切进!时而向前,时而转向,时而横进,时而纵进,时而斜去,时而曲进,时而大弯旋,如果高空的秃鹫是吐蕃援军的主帅,一定会觉得这道细流就是东流西窜没有章法,然而就是这个“乱蹿”,让吐蕃各千夫营渐渐失去了联动,也让千夫营内的各百夫队渐渐失去了联动。就像人体内的骨骼,因为连筋的切断,变成了不相连的一块一块。人的行动就变得不那么连贯利落了。
在整个平面战场上,万马奔腾,骑兵呼啸,唐军轻骑营的指挥官身处其中,没有察觉有一把神妙的解牛刀切入,只是越打越奇怪,感觉吐蕃人好像乱了一般,几百骑、几百骑的各自为战了。
当然这对他们是好事。
……
“真是神奇啊!”
高坡顶端没有旗帜的不打眼处,大都督府参谋司的一位参谋校尉一直安静的观察着骑兵战场,按他的职司做战场数据收集和对战记录,因为居高临下全局俯瞰,视觉当然不是战场中的指挥官能比——骑兵洪流中切进的这股清流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视线越来越多的投射过去,透过清晰的望远镜看到的场景,让他的目光越来越惊叹。
这真是一场盛宴。
一场庖丁解牛的盛宴!
参谋校尉觉得胸口澎湃似乎濡墨执毫就能赋出一篇长诗,不吝笔墨的歌咏这位神奇的战场庖丁!
……
要被歌咏的主角,萧琰的心中没有半分澎湃,她的头脑和血液都无比冷静,就像东北方耸立的卓尔雪峰一样冷漠的俯视战场。
没错,此时她的神识视线就是俯视。
在无比冷静却又宁静的神识中,这个洪流般的骑兵战场就是一局棋枰,敌方黑子占据大半棋盘,却称不上严密,她的每一次切进,都是切向黑子棋路的破绽,也是庖丁解牛落刀的骨隙!
骑兵作战的队形会很散,不可能像步兵阵那么严密,而吐蕃骑兵作战的队形更散,这或许跟雪山高原部族的奔放有关,但无论什么原因,让萧琰的庖丁战术切进得顺利。
当初父亲为她解说棋道时,曾在信中对她说:“你有洞察弱点、把握唯一胜机的可贵才能,这在棋道上是一种天赋。用之于武道,也是一种天赋,敌人出招的弱点会在你的眼中展露。用之于战场,也是一种天赋,能够洞察敌阵的薄弱,若领一支锐军,攻敌之弱,则可居胜不败了。”
萧琰曾经无数次运用这个天赋,从棋枰之战,到听风亭之战,到真正的武道生死搏杀,一次次磨砺,让她的直觉越来越灵敏,而当她神识能够外放后,她就觉得这个天赋更强了,所以她才敢率领两百几十骑冲入万骑交战的洪流,来一场厨道大宗师级的巅峰技艺之战。
第四团骁骑兵和一团的骑兵并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官有这个天赋,但是不妨碍他们紧紧跟随她切进,切进,流畅而进,就像瀑布从高处流下,一泻千里;又像灵动的游鱼在岩隙中穿梭;又像薄刃剔进的游刃有余;锋利!流畅!那种痛快劲让骁骑兵和一团兵都嗷嗷叫起来,眼睛里仿佛有火焰,而这火焰又燃烧到全身,似乎整个人都是一团火,拉弓射箭挥舞马槊都冲满了力量,完全不觉得疲惫,精神火焰下战斗力飚到了高点。
但他们的手却冷静稳定,打中阵的骑兵弓握得更稳,箭射得更利,打侧翼的骑兵马槊挥洒切割利落,不管槊下敌人有无伤亡,疾驰切过去,毫不停顿。
切进,切进,我们是解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