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082：山有木兮 (第2/2页)
　　
　　沈清猗看眼漏钟，屏退了侍人，说道：“四郎上午去军营，阿琰就不要去了。静南军毗邻吐蕃，地处高原，时气与贺州大不同，用药便有些特殊。我观四郎带回的军中医制，对此有些轻薄，思索后有了一些用方，拾遗补阙。今上午恰有空，下午有宴约，就趁上午教给阿琰。若无缺失，晚上就可书下方函，让阿琰带去静南军给七姑母——切记：只能七姑母知。”
　　
　　萧琮惊愕转而惊喜，“清猗是说——”
　　
　　沈清猗眼神止住他的话，“帝国太医署精英济济，对这方面必是沉谋研虑，有人才，加上时间，研究不知比我深几许。我是班门背后暂弄斧。”
　　
　　班门背后暂弄斧……萧琮眉一扬，清猗这话中之意跟任、顾二位先生的推测差不多，他心下点头，转目叮嘱萧琰，“你阿嫂一会教你的，是利于吐蕃高原活动的用药，这个不能传出去。去了静南军，药函也只能私下给七姑母。”
　　
　　萧琰认真应下，看了一眼沈清猗，又心喜。
　　
　　萧琮道：“好，就这么安排。我上午去军营，午时就回来。”便由族卫侍卫护随着出了大观院，在前府檐子门外与魏景寿父子五人会合，骑马去振武军大营。
　　
　　送走了萧琮，沈清猗便回书房教萧琰吐蕃高原的症候用药。
　　
　　青葙静静守在书房门外。
　　
　　萧琰终于得机会与沈清猗独处，进了书房眼神就热烈起来，欢喜着靠近去，“姊姊。”
　　
　　沈清猗却径直走到书案后，说道：“静南军的军营是在海拔一千丈的高原上，元气中活氧极薄，你身怀武道，体内元气不沛，倒不虞……”她话没说完，就被萧琰靠近握住了手。
　　
　　沈清猗手指一颤。
　　
　　“姊姊，你手冰冷。”萧琰先蹙了眉毛，内元如水漫了过去。
　　
　　沈清猗抽手没抽动，偏转头说道：“可能最近有些累，气血有些乏。”
　　
　　萧琰跪坐在她身侧，左手又将她另一只手拿过来握住，用内元暖着，澄澈剔透又清亮的眸子看着她，“姊姊，我们说会话。”
　　
　　沈清猗眼看着前方不看她，眸色幽深，“说什么？”
　　
　　萧琰凝视她的侧脸，眉毛蹙了起来，“姊姊，从小沙海出来后，你就不对劲……”
　　
　　沈清猗淡声否认，“我哪里不对劲了？”
　　
　　萧琰心里闷又委屈，“姊姊你在疏远我。”
　　
　　“没有。”沈清猗道。
　　
　　“就有！”萧琰有些生气，她的感觉不会出错。
　　
　　沈清猗敛了下眼，转脸看她，幽声叹道：“那是我心情不好，因为孙师亡故，想起以前的事，心里难过，还有其他的事也要考虑……所以，可能忽略你了。”她凝目看着她，眼神柔和，声音也柔和，“我怎么会疏远你？”
　　
　　“是这样吗？”萧琰心头一松，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想着沈清猗不会说谎骗她，便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姊姊不喜欢我了，让我好伤心。”
　　
　　她心中欢喜起来，眼眸就光华璀璨，笑容也灿烂夺目。
　　
　　沈清猗心口一荡，强行克制着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萧琰却凑近过来，低声道：“姊姊，那个魏五娘子……你真的不关心？”她声音抑郁，“四哥以后也要和父亲一样，有很多女人吗？”
　　
　　萧琰的身高已和她相若，跪坐在书案前两人相近咫尺，说话时呼吸几乎就萦绕在她的唇边。
　　
　　沈清猗被她的靠近弄得心烦意乱，转脸看向前方，身子也往右微侧，感觉这会手已经暖了，就抽手起身，走了两步，立到书案另一端，才回答说道：“你四哥虽然是承袭宗爵的嫡长子，但之前病了太久，族里很有些风浪。就算是如今，这风浪也不是全然消去了。如太子，因为病弱，就有争位的。也因为病弱，圣人给太子结了很多门亲事，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良媛，都是背后有大家族。
　　
　　“你四哥以后要掌河西道的兵权，也需要河西这些武将家族的支持，最简单直接的，就是结成姻亲关系。这其中，魏家的家风好，更主要儿郎成才，是掌有军中实权，又有发展潜力的家族，从联姻对象来论是首选。而且，魏五娘子你也见过，人聪明，又知进退，做你四哥的媵很合适。”
　　
　　这些道理萧琰只是不愿深想，她心里郁郁，声音也愁闷，“可是，四哥要有其他女人了，姊姊，你不在意吗？”
　　
　　沈清猗唇角一哂，她决定嫁给萧琮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想过和他一生一双人。
　　
　　世家婚姻是门第的结合，首要考虑的是利益，情爱是其中最不紧要的因素。虽说世家不是没有一生一双人，就像萧琮的四叔萧昉，但是，萧昉不是宗子，也不是家中嫡长，他的婚姻可以有一定的自由。而萧琮不一样，他的婚姻注定了是和兰陵萧氏的家族利益联结在一起。
　　
　　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交易，各求各的生存，哪有情爱呢？成婚四年相处下来，他们相敬相知也互相信任，彼此欣赏对方的人品和心性，但就是产生不了那种为对方心动心漾心荡神驰的爱恋感情。
　　
　　沈清猗没有想过去爱萧琮，她一开始就清楚，处在萧氏宗媳这个位置上，可以喜欢萧琮这个丈夫，但不能有太多爱恋，否则痛苦的就是自己。就像她的嫡母陆夫人，一生都为她的丈夫——沈氏家主而自苦，因为有情，就有嫉妒，就有不得不与其他女人分享丈夫的痛苦。
　　
　　沈清猗将自己的心守得很好，她以为会和萧琮一生相敬如宾相守下去，虽然没有缠绵刻骨的爱恋，却有一生的相扶相持，这样的人生也未必不好。但她没想到，那颗守得很好的心却会失落给了另一个人。
　　
　　她心口扯痛，脸侧过去不看萧琰，平静又冷冽的声音道：“没有魏五娘子，也会有其他娘子。我不在意，是因为我不爱你四哥。”
　　
　　萧琰身子一震，跟着被沈清猗下一句冲击。
　　
　　“你四哥，对我也无情爱。”
　　
　　萧琰凌乱了，腾地站起，脸上表情惊愕又茫然，“姊姊……你，你们……”
　　
　　她神情恍惚，所以，她一直以为的，兄嫂相亲相爱，那就是笑话？
　　
　　沈清猗转头看她，轻叹一声，道：“十七，这就是世家夫妻，是伴侣，不是爱侣。”
　　
　　“可……那……”萧琰嘴巴张张又合上，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凌乱，有种闷痛又茫然无措——四哥和姊姊，都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啊，为什么却不能互相喜欢呢？而她很喜欢的这两个人中间，却要插入别的人。
　　
　　她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呆呆垂了会头，她道：“可是，以后阿兄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姊姊以后喜欢了别人怎么办？”她心里乱糟糟的。
　　
　　“阿兄还可以将人纳进来。姊姊怎么办？……像公主母亲那样，养着？”
　　
　　沈清猗目光幽黑的看着她。
　　
　　萧琰愣登好半晌，忽然抬头，看着沈清猗，说道：“姊姊，我会支持你的。”
　　
　　沈清猗冷幽幽的，“你支持我什么？”
　　
　　“养面首啊。”萧琰一脸大义道，“阿兄如果有其他女人了，姊姊养个面首，那也是公平的。”
　　
　　沈清猗嘴角抽了下，“你以为我是公主？”除了强势的大唐帝国公主外，有哪个世家夫人敢养面首的？问题是这不是重点。“我想养你，你能给我养么？”
　　
　　“哈？”萧琰一脸呆呆木木：姊姊我们是说同一件事么？
　　
　　沈清猗噗一笑，心里抽痛，转过脸去，“逗你玩的。”
　　
　　萧琰气鼓鼓的，“我是说真的。”
　　
　　沈清猗回过头来看她，眼眸幽深，凝视她的眼神专注又深刻，“我心悦了一人，那人是自由身，我却已非自由，如何去拘了她？”
　　
　　萧琰看见她幽黑的瞳仁里倒影着自己的脸，一时不由怔怔，总觉得她这话里好像蕴藏了很深刻的感情，喃喃道：“姊姊有喜欢的人了？”
　　
　　沈清猗走近去手抚上她的脸颊，唇边的笑容莞然，轻柔的声音道：“没有。”
　　
　　我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是有了心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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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心悦你。（沈清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