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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落脚

  124 落脚 (第1/2页)
  
  沈汶已经饿得头疼了,懒得集中精力,就说:“我们快走吧!”拉起还在哭哭啼啼的苏婉娘往他们刚刚进来的城门方向走。四皇子也知道如果官府的人到了,他们会吃不了兜着走,就也随着沈汶苏婉娘离开。
  
  张允铮不甘心,上前连踢带打,把几个仆人都打翻在地,才满脸蛮横地对周围的人说:“谁敢跟来?!”围观的人都退开了些。
  
  张允铮呸了一声,才和玉兰去追沈汶了。
  
  四皇子匆忙中回头,见那个妇人抱着死去了的孩子在街上哭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仆人和婆子把她往院中拉扯。他只觉得胸中憋得难受,不能再看。可走出不远,他又忍不住回望,院门已经关了,好多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还有原来被打的仆人远远地缀着他们。四皇子说:“有人跟着我们呢!”
  
  沈汶边走边回头,说道:“我们先出城。”这个时候如果去找李家的生意,就把人引过去了。
  
  张允铮恨道:“对!出城!他们谁跟来,我在城外收拾他们!”
  
  他们几个努力疾步,出了城。
  
  可是他们一出城门,那些跟着他们的人都没有出来。几个人又走了段路,看后面没有人了,就离开大路,先后跌坐在路旁的土沟里,每个人都累得要死了。
  
  他们到这城外时,本来就已经疲惫,张允铮和流民动手,他们就跑了一通。在城里就凭着两条腿走路,接着又跑出来,就是铁腿,此时也快断了。四皇子使劲按腿,玉兰半躺在地上哎呦:“我的鞋,我的鞋底儿掉了……”
  
  四皇子也忙看脚部,他们的靴子是张允铮让人千针万线用鹿皮缝制的,底层是多层牛皮中间还缝了铁片,可是现在也走烂了,露出脚趾和脚跟,成了凉鞋。再看其他人,苏婉娘的鞋用细绳绑着,只有沈汶的靴子,似乎还是半新的,可见她平日行步轻柔。这让四皇子心中一悚,不由得看向苏婉娘。
  
  苏婉娘虽然不哭了,可脸上泪水和了泥土,成了一个花脸。她皱着眉喃喃着:“……那个可怜的孩子……”
  
  张允铮气愤地说:“今夜我进城去,烧了那户人家!能把一个孩子那么打死饿死,肯定不是好东西!”
  
  沈汶饿得虚弱,摆手说:“别,善恶到头终有报,你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去烧了全家,殃及无辜也不好。”
  
  张允铮不满地说:“你总是这么怕前怕后的!一点不爽快!”
  
  沈汶叹气:“不能爽快,照你那么干,小事就成了大事了。你没听那些仆从说吗?那家的老爷是一方太守,那孩子该是孙子辈的,他的父辈就是太守的儿子,你干出什么事来,官府一追查,我们又没有马,被衙役们追上怎么办?”
  
  张允铮用手一划拉:“你看看这遍野的流民乞丐,杀人越货的会少吗?每天不死几个人?谁是谁,谁能查得出来?”
  
  四皇子感慨道:“难怪荒年最忌的是流民,若是造了反,真是如火燎原,救之不及。”
  
  张允铮看四皇子:“你倒挺忧国忧民的,你要是皇帝就能有办法了。”
  
  四皇子吓了一跳,忙说:“我可不是皇帝!”
  
  沈汶语带轻蔑地说:“这种事,皇帝也没办法。”
  
  大家都知道她又要来传教皇帝无用论,张允铮抬手说:“我们知道了知道了!这个制度害人,权力腐败……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沈汶说:“现在的事很好办呀,等天黑你进城,去找到李家,看看是不是你家的生意,是的话,给我们带些吃的回来,明天我们也好有力气走路……”
  
  张允铮问:“如果不是呢?”
  
  沈汶说:“不是你就去方才说的那家,偷些吃的。”
  
  张允铮不屑:“你借用了我的主意!”
  
  沈汶强打精神说:“我是说去偷吃的,又不是去放火。”
  
  张允铮说:“我觉得我的意思好听,光明正大!”
  
  他们这一路大家经常一起商量事情,每个人都习惯给与反馈。苏婉娘及时支持沈汶,无力地说:“还是听文小哥的吧,放火有什么用?又吃不到嘴里。”
  
  张允铮看玉兰,玉兰马上鸡血地说:“我支持我家张小哥!一把火,热气腾腾的,能把肉都烤熟了……”
  
  几个人看四皇子,四皇子说:“一是偷一是放火,我觉得哪个都不好听。有人不是说要以律法治国吗?知法犯法是不对的。”
  
  大家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四皇子,四皇子不解地问:“怎么了?你们看看我们这一路,人人无视法纪,江山不保,国将不国……”
  
  张允铮遗憾地对四皇子说:“可惜你不想当皇帝,这么傻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几个人笑起来,四皇子只好跟着笑了……
  
  正笑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路上走的人都纷纷避让。他们本来就坐在路边沟里,自然不用动弹。片刻后三匹马从大路上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劈头盖脸地朝他们撒下来,张允铮连连呸,大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路边有人吗?!想打架?!”他今天算是走了背字了,倒霉事接二连三。
  
  已经骑出去的一个骑士突然猛勒马匹,马一声长嘶,半站起来。他接着掉转马头,往回骑来。他后面的两个人也急忙停马,跟着他掉头。
  
  沈汶低声对张允铮说:“你看,他们听见了!”
  
  张允铮解下剑小声说:“打一架,我们正需要马!”
  
  四皇子犹豫着:“这个,是不是犯法?会有麻烦吧?而且,你打得过他们吗?他们有三个人呢!”
  
  张允铮说:“打不过也要打!”
  
  沈汶也觉得该有马匹,不然他们走得太艰苦,就小声对张允铮说:“你别离我远了,我帮着你,但是尽量别杀人。”她现在很饿,大概意识力无法到达远处。
  
  张允铮信心大增,对沈汶说:“好,听你的!”两个人心意相通,同时站了起来。玉兰赶快也站了起来,光着一只脚瘸着腿站在张允铮身后,小声说:“公子,你一定要打败……打跑他们!我可跑不动了!”
  
  张允铮小声说:“你找机会抢马!”
  
  玉兰使劲点头:“好好!我喜欢这差事……”比打架好。
  
  四皇子和苏婉娘知道自己碍事,就忙挪到一边。
  
  那三匹马沿着大路走回他们面前,马上的人都带着防尘土蒙面布巾。沈汶等人在沟里,对方正好居高临下地看他们。沈汶见对方三个人都很高大的样子,心中也没谱,可张允铮却已经把长剑握在手里,准备拔剑而起了。沈汶只好深吸了口气,放松身体,集中意识力。
  
  张允铮傲慢地抬着头对三个马上骑士说:“你们的马匹扬尘,让我们吸了土!一点礼貌都没有!你们得对我们道歉!不然就是没教养!”
  
  对面的人不说话,张允铮将长剑拉出了一寸,说道:“不道歉就把你们的马留下来!”
  
  领头的骑士慢慢地摇头,说道:“瞧瞧你这出息!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靠敲诈勒索为生了?”说着,他拉下了面巾,张允铭悲喜交加的面容露在大家面前。
  
  噗通一声,玉兰四脚八叉地倒地,沈汶也一屁股坐下了,最后只剩下张允铮还握着剑站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绷着脸问:“你来干吗?!”
  
  张允铭翻身下马,几步走下土沟,到了张允铮面前,出其不意,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说道:“我来干吗?!我来干吗?!你还问得出来!你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心?!你这个没良心的!”
  
  原来张允铮还想起来,可是听了张允铭的话,索性一伸腿,坐在地上嘟囔:“我不挺好的吗?瞎操什么心?”
  
  张允铭气得发抖:“挺好?!这叫挺好?!我们都白忙了?!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刚要踢张允铮,沈汶在一边说:“你有没有吃的喝的?我们正饿着呢!”
  
  张允铭看沈汶,沈汶翻了下眼睛说:“礼所不周,张大公子见谅。”虽然是说自己无礼,可其实在说张允铭无礼,见面都不打招呼。
  
  张允铭咬了下牙,对沈汶说:“这位村小姐有礼了。”
  
  沈汶撇嘴,张允铭一扭脸,看到了四皇子,惊得眼睛立刻瞪大了,四皇子也有些窘,抱了下拳,张允铭下意识地回礼,扭脸看张允铮,张允铮耸了下肩,无赖地说:“他要跟着。”
  
  张允铭当着四皇子的面不能说什么,就扭头对后面的两个人说:“那边有李家的粥棚,你们进城,去问问是谁的生意?如果是亲戚,就赶两辆车过来。如果不是,就去雇车或者找轿子。”
  
  张允铮问:“城里的不是……夫人的买卖吧?我怎么不记得这个地方?”
  
  张允铭走到张允铮身边坐下:“李家的生意多了去,不是夫人的,也许是舅爷们的。除了李家,谁会有这么多粮食?你们怎么不进城?”张允铮那时跟自己去买粮,应该也知道这个道理。
  
  张允铮清了下嗓子:“原来进了,有点儿事,就先出来会儿。”
  
  张允铭极为轻蔑地看张允铮,张允铮皱眉问:“你怎么来这里的?”
  
  张允铭哼声:“以后再说吧。”他打量张允铮:“你也够笨的!怎么真成了饥民了?”
  
  张允铮不服气:“谁笨?!这里根本买不到马匹,让我们怎么办?自然只能靠两脚走。走路能背多少粮食?十来天就没了,又买不到粮,当然就饿了,不信你试试!”
  
  四皇子感叹:“怎么就愣买不到马呢?”
  
  沈汶说:“养马的地区都被北戎占着,当然没有马了。”
  
  张允铭看了沈汶一眼,转头小声问张允铮:“你不是要送那只……那个人吗?怎么还有别人?”
  
  张允铮直了脖子说:“她一个小姐,出来能没有个人作伴吗?我们去边关时人才多呢,两个郎中,严大舅季相公,一开始还有个小屁孩,我都把他们送到地方了!”他不无自豪。
  
  张允铭刚要再讥笑,可看到弟弟消瘦的脸,满身破烂,这一行人都惨兮兮的样子,一阵心酸,眼里发热,就没再说坏话。
  
  他们等了一段时间,城中出来了两辆牛车,说生意是江南李家长房的。
  
  张允铭看着牛车有些失望,可张允铮却很满足了,对张允铭说:“别不知足了,他们有牛车已经不错了。”
  
  四皇子慢慢地摇头,想到在北戎看到的千里草原和北戎兵士所骑的马匹,叹了口气。
  
  张允铭让他们上了车,一路护送着他们进了城。
  
  这座城很大,李家的院落在市中心,可很宽敞。
  
  当初李老官人听了张允铭兄弟的话,掷大钱买入了粮食,各地的生意自然都得了指令,储粮备荒,他自己的大儿子当然更不会落后。长房中,长孙在江南留在祖父和父亲身边,其他的儿子就被派往各地锻炼,在这里管事的,是长房中的次子,名叫李耀成,今年二十五岁。他年轻气盛,总憋着做得好,让人另眼相看。原本生意很红火,灾年一到,就减了大半。其他李家的生意有的关有的倒,许多人都回了江南。可是李耀成觉得此时才能显出他的能干,就支撑着不关门,用余粮施粥,请民工平整城外田地,盖建房屋,准备灾年一过,就大种桑树,在本地有桑蚕产地,将丝绸生意扩大……
  
  他听报说有李家的人来访,忙迎接出来。对方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就告诉他是京城平远侯的人,要车出城去接。李耀成当场激动!平远侯是李家的靠山呀!自己在本地也要打着他的招牌和官府周旋,现在竟然有人来了,太幸运了,忙调了车出城,然后吩咐人赶快好好准备,给贵客洗尘。
  
  所以,张允铭骑马带着牛车进入大院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李耀成满面笑容地拱手,仆从列了队,丫鬟们在廊下端着手巾和水盆等着传唤……就差铺上红地毯了。
  
  张允铭下了马,也客套着笑着回礼:“官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只是路过。”他其实并不想暴露身份。
  
  可李耀成一见张允铭,心就忽悠上了天——当初在江南,他见过张允铭!他何止是平远侯的人,他是平远侯的大公子!日后的侯爷!当时李家一大家子人,排着队与这京城的贵公子相见,大概张允铭把他给忘了……不要紧!这次,他一定能让张大公子记住自己!
  
  李耀成赶紧极为恭敬地说:“哪里哪里,公子是贵客,理该款待。”牛车一停,里面出来了破衣烂衫的张允铮等人。仆从们都眼露诧异,暗地里交换眼色——这些人穿的还没有自己好!跟外面的乞丐一样,肯定是来打秋风的!
  
  可是李耀成又认出了张允铮,在江南时,这个公子是何等骄矜!虽然表面上说是平远侯府的远房亲戚,但是祖父对他特别关爱,曾经唠叨过为何京城不把他送到江南来!一定也是有渊源的人。
  
  李耀成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忙对张允铮行礼:“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落难的侯府贵人们!欢迎你们!他认为这些人这么惨了,当然不想本来面目相见,没事,这样也好,还显得我一视同仁不是?至于他们为何到了如此境地,他一见到车上下来的苏婉娘和沈汶就明白了:那位小爷带着女子出走,结果在荒年无以为生,沿街乞讨,现在要让张大公子接回去了……这四年灾荒,富裕人家变为赤贫者累累皆是,何况一个没有谋生手段的公子?可怜的年轻人哪……李耀成暗叹。
  
  有着这种心态的李耀成,就对张允铭这一行人格外照顾,还暗地严厉告诫仆从们,不得对这些人无礼,不然会有重罚。现在是灾年,如果被赶出去,就没活路了,仆人们都很小心。
  
  几个人终于痛快地洗了个澡,明知水珍贵,还是换了两次水。
  
  李耀成原来准备摆个宴席,可是张允铭知道他们饿坏了,不让他们吃油腻的。结果主食就是面条,外加几碟咸菜和煮熟的五香豆子。
  
  李耀成生于富庶的江南,李家的饮食很讲究,就是面条,也做得纤细洁白,黄芪面汤里放了枸杞和红枣丝,又清淡又香甜,对于这些多日食不果腹的人来说,真是极为美味。
  
  到了大户人家,沈汶和苏婉娘就分席用饭,留在了后院,没有在主厅。主厅中虽然饭食不算丰富,可还有个架子,旁边竟然有吹奏着丝竹的人。
  
  四皇子想起昨日还在田间吃干粮,现在竟然在席上听箫,竟然有些恍惚,吃完了放下了筷子。李耀成忙问:“这位公子觉得饭食还可口?”
  
  四皇子看向李耀成,见他长得一表人才,满脸透着精明,可是眼神很真诚,就笑了一下说:“真是好,我们在乡间,哪里吃得上这样的饭食?而且,还有乐曲。”
  
  张允铭在一边眉头微蹙,他可不觉得这一顿饭有那么好,他认为这些菜除了没味儿外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席间他看四皇子格外不顺眼,深觉这个人不该在这里。现在听四皇子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就问李耀成:“现在是荒年,府中怎么还养着伶人?”
  
  李耀成看了眼那些演奏的人,转头向着他们压低声音说:“我不养他们,他们能去哪里?”
  
  张允铭笑了:“李官人这是善举。”四皇子有些脸红。
  
  张允铮吃完,用巾子一擦嘴说:“你们府这些年一直施粥吗?城外有人动了来抢你们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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